叁拾捌

从医院出来,朱自清和邓中夏回了北大,蔡和森和向警予帮着陈乔年拎着没卖完的《进化》杂志回吉安所。

陈延年不放心林墨书一个人走,交代完陈乔年几句后,陪着林墨书回家。原本准备回高师附中的赵世炎,走了几步,忽然掉转回头跟上了林墨书和陈延年的脚步,和陈延年一左一右的走在林墨书的身边。

林墨书不明所以的侧过脸问:“琴生,你怎么来了?”

赵世炎说:“今天听守常先生说要到《新青年》编辑部开会,我正好旁听去,再说,我也实在放心不下仲甫先生家的情况,去看看。”

本就对陈仲甫心存不满的陈延年听到赵世炎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转过头冷着眼对赵世炎说:“你们那位陈仲甫先生和他所引领的《新青年》杂志,除了给别人带来祸事还带来了什么?”

赵世炎被陈延年突然的呛声,始料不及,他愣了愣神,蹙着眉头满目不解:“我说你这人真是奇怪,你搞无政府主义,可见你不是一个守旧派,那怎么每次一谈到陈仲甫先生和《新青年》,你就跟浑身长了刺的仙人掌似的,非要同我争论一番呢?”

这两人是不是天生八字不合?搞得林墨书都想封建迷信一次,带他们两个去找算命先生算算他们上辈子是不是有仇?怎么每次这两人一碰头,话说不到两句就要争执起来。

她连忙停住脚步,转过身制止两人就此话题再争论下去,她双手叉着腰,睁大了眼睛,仰着头望着两人大声地说:“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谁要是再敢多说一句,就给我走。”

陈延年默然,轻轻垂下了头。赵世炎瘪了瘪嘴,别过了头。

耳根子终于不用再听他们两个争论了,真是得到了解放。林墨书的心情疏阔起来,她走在两个少年两个中间,迎着天边的昏黄阳光,吹着习习的晚风,迈起了轻快的步子。

夜幕低垂,天色变得暗沉,待他们一路走到家里那条巷子里时,阵阵凉风从巷子深处幽幽袭来,林墨书不自觉的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外衫。陈延年知道她向来最是怕冷,脱下自己身上的马甲衫,披在她身上,往她身边靠了靠,替她挡着风。

赵世炎瞥见,不甘示弱的脱下自己的黑色中山装校服,也往林墨书背上披着,陈延年眉心蹙蹙,不悦的皱着眉把中山装校服扯下来,往赵世炎身上一丢,冷声道:“她有了,你自己穿着吧。”

赵世炎甩了甩衣服,把陈延年的马甲衫扯了下来,又给林墨书披上了自己的衣服,他把马甲衫还给陈延年道:“我的校服有袖子,你那没袖子,墨书穿我这件冻不着胳膊。”

“她胳膊不冷,用不着。”陈延年又把赵世炎的校服拿了下来,给林墨书披上了自己的马甲衫。

“......”

两个人互不相让地争着,马甲衫和校服就这么在林墨书的背上来来回回的换来换去,扯来扯去。

这两个人到底几岁啊?林墨书怀疑他们加起来还没有五岁。她又气又无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深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快走到家时,两个人还在她的身后,互相扯着对方的马甲衫和校服,争来争去。

忽然,林墨书停住了脚步,她望着院墙外正在清理满院墙字报的高君曼,黑压压的夜里,昏黄的路灯照在高君曼单薄的身影上,林墨书鼻尖觉得酸楚,她苦涩的唤道:“曼姨”

两个少年也停住了脚步,望着院墙上贴的满满当当的字报,深感震惊和气愤。

林墨书道:“他们又来贴了吗?”

高君曼没有回头,拿着小铁铲轻轻铲着墙上撕不掉的纸屑:“嗯,下午来的。”

林墨书上前,撕着墙上的字报,赵世炎二话不说,将黑色校服搭在肩头,挽起衣袖,跟着林墨书一起撕着字报。

高君曼侧目看向林墨书和赵世炎:“世炎来了”,话音刚落,余光依稀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立即转过头,惊喜的看着陈延年,忙走过去,热切的唤他:“延年,你来了。”

陈延年望着被贴的乱七八糟的院墙,又望向高君曼手里撕下来的字报,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君曼反应过来,急忙把字报揉成一团藏到了身后,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她看着陈延年笑着问:“乔年呢,他没来吗?对了,你们吃晚饭了吗?走,进去,我给你们做饭去,你们想吃......”

陈延年捏紧了拳头,他再次沉声道:“姨妈,他知道么?他还是不管是么?他永远都这么不负责任,这么多年,果然一点都没变。”

“姨妈?”赵世炎听到陈延年喊高君曼姨妈,他瞪圆了眼睛。

高君曼道:“延年,你不要这么说他。”

“他做的出来,难道我说不得么?他总是这样,妄图成为特例,成为一枝独秀,就不顾他这些自私自利的行为,带给别人的伤害。”

高君曼敛下眉眼,转过身,走到院墙底下,继续撕着墙上的字报,陈延年望着她倔强的背影红了眼眶,高君曼撕了几张,停了手,回头看着陈延年,眼角垂着泪花,泣道:“延年,你不要这么说他,毕竟他是你的父亲。”

“父亲?”赵世炎更震惊了,他不敢置信的望向身侧的陈延年问:“仲甫先生是你父亲?”

陈延年红着眼,狠狠的瞪了赵世炎一眼。

林墨书快步走过去,捂住了赵世炎的嘴巴,把他拉到一旁:“嘘,我求你先别问这么多了,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