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为难

为君酤酒 李渝 2218 字 2024-01-27

沈问反笑:“你信佛吗?”

姜满摇摇头:“不信。”

“那你说的是什么?”沈问眯着眼睛。

姜满不曾退让:“妾身说的是世人口中的道理。”

沈问多看了她一刻,慢慢道:“想来这‘世人口中言’,于你来说,很是要紧。”

“消酒是浮萍之身。”姜满福了福,“稍有风吹草动,便只得随波逐流。”

沈问与她对视,忽问:“身如浮萍,为何不能心向大道?”

姜满道:“草芥性命,纵使心怀大道,却无大道可依。欲向道,须得生根,厚积薄发。”

“那就做一棵树。”

姜满缓缓摇头:“从前尚可依附,等待时机。”

“现如今呢?”

姜满很平静:“妾身家中的树已然倒了。”

沈问微怔了怔,坐回案前,朝窄案方向一扬下巴:“坐。而今之计,你有什么打算?”

“多谢女史。”姜满敛衽行礼,落了座,细声道,“妾身以为,既无方向,谨守本分,总不会错。”

“这样对你而言便已足够了吗?”

姜满低眉顺眼:“妾身不敢奢望更多。”

“如此。”沈问微微颔首,一时不说话,而后托腮闲坐,阖上了目。

见此,姜满便也不再言语。

适逢思久折回来,远远地在门外通传:“女史,宵夜已备妥了。”

“进来。”沈问只瞬间又睁开眼睛。

她眼神很清明,显然一直醒着。

门外带进来一阵风,驱走僵持已久的香气。思久领了三四个厨房伺候的仆从入得房中,均只侯在帘外。怀楼跟在其后,掀了帘挂上,又与思久将案前收拾一空,将碗筷盏碟一一摆上。

姜满的真心实意俱都被卷了起来,成却他人手中脆弱的一管纸。

她正要起来帮手,忽听沈问道:“你坐下。”

姜满略怔了怔:“是。”复又坐回凳上,只是多添了几分不安。

姜满虽然感到坐不住,但到底,不敢违逆沈问的意思。

她今晚违逆之处已太多了,尘埃落定,总要为自己讨个好。

怀楼等人是伺候惯了的,收拾起来动作很快。却见书案上一干用具都收拣了,思久又取了数道小菜与一盅拳头大的双耳炖盅,置在姜满面前。

姜满不敢再坐,站起身:“多谢女史赏赐,消酒恐怕不敢与您同食。”

“你坐下。”沈问抬起眼,“你当你的‘本分’是什么,忤逆我吗?”

姜满僵住,字字句句听在耳中,竟辨不清她的真意。她堪堪回过神来,只得坐了,小声道:“谨遵女史教诲。”

至于侍女二人连同仆从数个,均是目不斜视,仿佛既不担心沈问话语里的冷意殃及池鱼,对于姜满的遭遇,也满不在乎。

一切都是那样有条不紊,唯独角落里的一个姜满如坐针毡。

“酒就不要给她上了。”沈问刚洗完手,忽地喝住思久,顿了顿,又道,“我的也撤了吧,只打些水来。”

“是。”思久应了声,等姜满擦干手,便带一干人默默退下去。

热闹一阵冷清一阵,眨眼间,书房中又只剩这对坐着不曾言语的两个人了。

沈问也不看她,自个儿掀了盖子,径直动筷。姜满好几个时辰滴水未进,此刻说不饿是打诳语,但主仆有别,便是沈问授意,她们如何又能在同一个屋檐下进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