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里面盛放的内容,被剪断的头发就压在银质盘丝的盒盖底下,青丝与盒盖上镶嵌的赤红色玛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一步步走了过去,恍恍惚惚地弯腰捡起了那只盒子,里面的内容彻底向下掉落在地上,那是一大团的头发。
他不可置信地猛地转头,与那拉皇后适时抬起的眉眼撞在一处。
“那是什么东西?”皇帝的语气是如此得无力而轻呵,但他眼睛里盛满了被背叛的痛苦,他几乎要目眦尽裂了。
人愤怒到了极点的时候,全身会忽然使不出力气来,这就是皇帝此刻最真实的状态。
“那是什么东西!”他快步登上台阶冲到了那拉皇后的跟前,然后压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要往下拖拽,他想要让她趴在那团头发的跟前,一字一句地向他解释那到底是什么。
那拉皇后的身体清瘦而纤细,于是皇帝几乎没有怎么费力就能将她拖曳拽动。
可她现在已经完全往排除五蕴疾苦的精神世界而去了,于是她根本就不在意肉|体的疼痛。她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布袋,整个人柔顺地就滑下了台阶。
她的脑袋磕撞到了桌几的腿脚上,于是没有太多头发用以支撑固定住的华丽钿子就从她盘起的短发上滑落下去,顺着猛烈力道倾来的方向砰砰几声跌下台阶,一直顺顺畅畅地滚到了那团断发的旁边,点翠钗饰的边角撞倒了盒子上,终于受力停了下来。
那拉皇后头发的现状暴露在了皇帝的面前,也证实了他心中不愿意去求证的猜想。
他的妻子剪断了一头长发,然后知会他,她要就地出家。
任何一个男人大概都不能接受这件事情吧。
更何况他是天子,他是皇帝。四海之内没有人能违抗他的旨意,从未有过这样一言既出天下顺服的君王了。他自以为自己的丰功伟绩已然到达了过去数千年君主制的巅峰,再往后也不会有更胜过他的君主帝王了。
但仅仅只是来自妻子的忤逆就能让他急速膨胀起来的心理迅速戳破垮塌下去。
他怎能容忍那拉皇后的言行?
皇帝弯下腰,亲手捡起了那只钿子。他又走上台阶,蹲身处在那拉皇后的面前。他看到了她扬起的面孔里仍然注满了不切实际的希冀。他忽然转为温和平静的态度显然让那拉皇后陷于了某种过早的乐观和昂扬里。
他伸手摸了摸那拉皇后发尾的参差不齐的断口处。他像是在缅怀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他是真的对她有感情的。在孝贤皇后刚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他没有想过要让别的女人来取代孝贤的地位,他甚至都不想册立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