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尘的苍白被扑上一层红润的粉,她忽然活了,忽然再次看见童年所见的那道深藏所有奥秘的大门朝自己打开,她再次窥见天机,窥见云巅的众仙,大风如车如马,她忽然活了,好似离开轮椅走在云间,眼睛里的神采亮了又亮。
“你懂我那出白娘子?”
“这有什么不懂,人活着就是羽化登仙——”宁珏忽然顿住了,她看见谢一尘在焕然的神采中跌跌撞撞地扶着轮椅半站不站地就近她——
然后慢慢撒开了扶手,走出了第一步。
颤抖着的左脚伸了出去,那只脚上穿着淡粉色的棉拖鞋,白色的绒毛袜子,天蓝色的睡裤花边匀称,它被特写着放慢在宁珏眼里。
她提着气,几乎忘记呼吸,看着神迹再一次显露在眼前——这片空间,此时此刻,一股宁珏从未感受过的安详宁静的氛围犹如包裹着她的殿宇,她在这里膜拜神迹,膜拜命运,跪伏在某种罕见的执念下。
只因为她懂白娘子?她懂个屁的白娘子,人间那么多白娘子的形象,她信口胡诌,怎么就是懂了?谢一尘是为什么站起来?是出于什么?脑子里的什么东西接通了脊椎的神经?接通了两条腿的肌理?难以用语言形容,难以用肢体来表达,此时此刻,她只能保持着尽力的静止,提心吊胆地望着谢一尘。
宁珏面前的谢一尘变成了一团无解的问题。
谢一尘微微弯腰,双腿支撑不起身体,她还是迈出第二步。
右脚在地上艰难地挪动着,摩擦力似乎变得无限大。
她似乎抬不起来,但仿佛又要用千钧之力提起它,它在地上显得无比沉重,她艰难地挪动它——
淑姨从菜市场回来,钥匙插入锁芯,钥匙串上的声音哗哗一响。
谢一尘仿佛受了惊,双腿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似乎再也拿不出一分力气去维持站立的姿势。
她跌了下来,跌在宁珏身上。
那神性的静谧的氛围碎裂了,谢一尘颤抖起来,盯着自己的腿,仿佛它们从远处嫁接过来,极其陌生。
宁珏探手去够电话,谢一尘忽然摇着头:“不要告诉姨妈,我……我不知道怎么站起来的。”
“很简单,因为我啊。”宁珏指了指自己。
谢一尘愣了一下:“什……什么?”
“我来了,你就能站起来了,所以哪怕我每天背着你走来走去,也是比别人有用的。”宁珏再次拿起橡筋绳,谢一尘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好淡淡地笑笑,垂着眼:“宁珏。”
“嗯?”
“你想学跳舞么?”
“就因为我懂白娘子吗?那你怎么不去让那个写评论的作家跳?”宁珏出口又是恶言,可声音却细弱了下来,好像在和谢女士相处,戴上了淑女的面具。
谢一尘的手指从肩膀挪到眉眼之间,冰凉的手指搭在宁珏眉心,指尖探查这张脸的五官,宁珏闭着眼,脑袋微弱晃动地躲她的手指。
“你像她。”下了结论。
宁珏嗯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把谢一尘抱起来放在轮椅上,和淑姨打了声招呼。
这才接了话头:“像谁?白娘子啊?你见过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