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什么?”她有些无助了,再次去拿那副手套,可谢一尘已经抢先一步拿走了。
谢一尘的眼神是什么?
多年前,谢一尘挺胸收腹,犹如下凡视察的公主,眼神清亮又具有敌意地望向宁珏,宁珏借此窥见某种未来,转而逃离。
再一次,再一次,她又看见了这副眼神。
倒不是敌意,宁珏察言观色久了,心细如发,此时此刻竟然概括不出来,只觉得谢一尘对自己失望,又不解,但又怜悯……可这些一转眼都消失了,好像就是宁珏自己的臆测,这些统统消失,谢一尘望着她,不悲不喜……这一切的情绪都是宁珏自己幻想出来的。
谢一尘终于垂下脸:“是不是你喜欢姜望?”
这!
宁珏终于从自我的臆断中走出来,大雪茫茫,宁珏心里茫茫一片。
是……这样?
但谢一尘来回猜测,似乎只有这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是正解。去掉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真相。
“真相”大白,谢一尘垂下脸,瞥着膝头的手套,斟字酌句地安慰她:“那你闹起来是干什么?电视上为男人反目的故事你也看了,我们也学那么蠢么?他确实不错的……我只是觉得很难得,他会看得懂那出小众的舞剧,一时间有些失态。你直说介意就好了,我是废——是残废,还能和你抢么?”
可宁珏觉得不是,她并不喜欢姜望,就连许立文这个她险些被蛋糕感动决定和他睡一觉的人,她也是反省之后轻而易举地把他扔下了,何况萍水相逢的姜望。
男人于她,是披上就换的新衣,她不给自己立牌坊,也不轻易把心托付给谁,也或许因为年纪小的缘故,迄今为止,这颗心还在自己肚子里好好地跳着。
谢一尘却大度地率先将男人让给她了,宁珏憋了更大一口气,可此时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谢一尘多好,就是自己喜欢,也轻而易举地带着笑让给她了……
就是宁珏夹枪带棒不好好说的那些话,谢一尘也轻易抚平,还能面对她,撕了那封信,温声宽慰她几句,把手套别在她面前,强颜欢笑,对她很是珍重。
此刻,宁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她认定自己忘恩负义,相信自己脑子又发了癫。
该怎么解释,她并不喜欢姜望?
该怎么解释,自己突然的带刺的话?
她并不是排挤有人懂谢一尘的。
反而是很高兴的。她看见那首诗,就能够懂,所以递给谢一尘。
只是谢一尘的热切,她忽然失去理智。
解释已经过了保质期,兀自暗沉在垃圾堆中,宁珏将手套晾在暖气上,靠墙站定,隔着窗户望向外面银灰色的雪地,天地之间轮廓变浅,屋顶轮廓割出一道锐利的黑色粗线。
远处有人响了声炮,短促一响——大雪纷纷扬扬,好像有人对天开了一枪,天鹅剥尽浑身的羽毛坠在一片脏污的鹅绒中。
寂静中,谢一尘忽然拉开门帘,奋勇地碾入雪地。
车辙两道,原本是漆黑,渐渐被雪盖住淹没,谢一尘没戴围巾,没戴手套,像条蜕皮的蛇朝外界展露新生的皮肉,她昂着头看雪,忽然,好像被天鹅血点化,用力一撑,四肢被热血充盈,她忽地起身了。
挺着孱弱的躯干,长久没有起舞而瘦下来的肌体一点点复苏,每个细胞都重新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