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使她走的一定是别的动因。宁珏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过了几年也没有得出答案,反而渐渐地隐没在脑海深处。
她回到丰收大楼,叉腰站在一楼呼喊了一会儿,指望不知道名字的男人和女人一起出来奚落她,奚落她去海京一趟也没什么出息,两手空空地回来——她已经准备好言辞的利剑来对抗他们了。
然而回应她的空荡荡的回声让她有些心焦,回自己的箱子上睡了一整晚,连续三天,男人没有蹬车回来,女人没有揽客营业。
丰收大楼静悄悄,好似破了一半的棺材,装着唯一的活人。
她终于去翻看他们的个人财物,男人的钱消失了,东西大都不在了,像是有预谋地离开,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言,赢了一笔钱回家去看老婆和孩子。女人的钱也消失了,只是东西有些乱,地上零零碎碎全是些垃圾,她踩着垃圾翻找,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噗吱一声。
是只橡皮鸭子,小而精致,像某个有钱人家给孩子置办来洗澡陪伴的玩具。宁珏捏着鸭子,它在门前大桥下游着合适,在幼儿园游着合适,可游到丰收大楼不合适,这里没有适龄儿童,就算有,丰收大楼的一切都是性成熟的,宁珏五岁就知道强奸是怎么回事了。
宁珏找来一根木杆,好似泛舟在垃圾湖中,左挑右找,在角落里找到一条没有洗的尿布。
她看着陈旧板结的屎尿陷入迷惑,她判断柔软的尿布的材料是自己的某件背心。她还找到喂奶瓶子,找到一件发黄的本该是奶白色的连体婴儿服。
婴儿服上的波浪花边让她魂游天外,回忆起她那位看似风骚的母亲实际上心肠冷硬,就像从苏联来的大方块建筑一样缺乏美感,宁珏没有可爱的衣服和鞋子,她坐在野地里和耗子做斗争的时候穿一件灰绿色的大背心,布料因为浆洗多次硬得好比铠甲,她毫不怀疑如果那时她被投放到中东和别的民族的孩子混为一谈,她一定因为衣服太硬而在轰炸中幸存……而那件背心就是不知道哪个男人忘在家里的裤子改装而成。
思绪万千,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最重要的问题。
女人不能生孩子,而她去海京的这段时间似乎并不足以让女人肚子里一个孩子从无到有地诞生。
那么这是谁的孩子?女人又去哪儿了?
这两个简单的问题包罗万象,让宁珏心惊胆颤。
她知道女人向来对孩子的渴望触及灵魂,直勾勾的眼神跨过孕妇的肚皮恨不能钩来娘胎里的孩子……女人不能生,对孩子的渴望一层摞着一层,犹如日子拮据补丁摞着补丁,补到最后成了另一种材质……经年累月,听见小儿夜啼的时候,女人对着窗户咬着指甲哭自己夭折在地府里那个不成肉团的骨肉,好像母狼对月嗥叫,孩子是那个女人的图腾,是她心中的明月。
在这种痴迷的基础上,宁珏认为女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毫不怀疑女人可能偷来一个孩子放在这里养,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她要去打听一下。
31、迷路
过完年的街道还留有鞭炮烟火的残余, 走一路下来鼻孔里充满了煤灰渣。
拆了一条烟分送出去,她的朋友们七嘴八舌,最终指出了一条消息。
腊八那天在医院看见了女人, 有人暗自猜测她是得了那种脏病,就离得远一点。之后看见她空着手进了医院, 出来的时候抱着一个孩子。
女人不疯, 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偷别人的孩子?
但是接下来她自己打听不合适, 委托了几个朋友,请了两顿饭, 这年头就是递烟也是男人递出去合适,她得装出乖巧,得是良家的少女, 不能和小姐有半寸的纠葛。
等了两天, 宁珏把女人的房间收拾了一遍,等来一个地址,说是当天医院丢了个孩子, 这孩子的生母住在这里, 至于女人去了哪里,这还是没人清楚。
丰收大楼地方偏僻,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没有目击者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