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伯斯德庄园里唯一一张全家福画像——如果算上莫妮卡腹中还未出世的奥黛丽的话。

“全家福”是由伯斯德夫妇执笔，莫妮卡和查理斯分别负责绘制自己的肖像，花了将近七个月的时间才将其完成。

在魔法界一直有个说法：肖像是所画之人的完美复刻——如果巫师越强大，那他的画像就可以越接近“真实”；巫师花越多时间在他的画像上，画像对巫师的描述就更精准。

落在画布上的每一笔油彩都饱含魔力，伯斯德夫妇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思想和情绪都注入其中。塞尔吉奥曾说那是他见过最完美的杰作，奥黛丽的父母几乎将自己的灵魂赋予进肖像中，画里的两人看起来和活着一样。

他们和奥黛丽交谈，开解她，引导她，培养她，告诉奥黛丽“每时每刻都要坚定的思考”，教导她人什么样的品行称得上“弘德”，遇到难以宽恕的问题时又该怎样“制怒”。

可无论画像里的莫妮卡和查理斯有多么睿智的思想和开阔的眼界，归根结底，他们也只是本人的复刻。

奥黛丽永远无法拥抱他们，他们也无法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但奥黛丽还是很爱他们，正如他们爱她一样。

她从不觉得孤独，因为她还拥有来自父母的，那么多的爱。

父母添加在画像上的保护魔咒可以维持几百年画像不损，可现在他们看上去却那么麻木和冰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剥离了曾经注入其中的灵魂。

奥黛丽后退一步，跌坐在床尾。仙蒂也察觉出了不对，惊呼一声又开始从小布袋里掏画像。

“不可能——仙蒂是不会弄错的，仙蒂每天都会擦拭老爷夫人的画框！昨天晚上老爷夫人的画像还会动！可是后来坏人来了，夫人还说要去找塞尔吉奥老爷让仙蒂把画像收起来——”

“……不是昨晚。”奥黛丽急促地呼吸着，她用手捏着衣襟，试图平复从心底漫涌而上的巨大恐慌，“你昏迷了两天了，仙蒂。”

仙蒂呆呆地看着她，然后扑到奥黛丽怀里紧紧拥抱她，用细瘦的小手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多年前查理斯逝世的那个秋夜一样，她们也是陪伴着彼此，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奥黛丽是想大哭的，但这两天的经历叫她有了些可怕的猜测，惊世骇俗的想法仿佛都成了现实，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喉头，叫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什么样的时间穿越会让能维持几百年的强力保护咒语失效？又是怎样荒唐的政.府才会将有关魔法界的所有秘辛向麻瓜开诚布公，还拍成系列电影广为流传到连十一岁的小孩知道？

越狱的食死徒袭击了她，伯斯德庄园那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惊动到翡翠山谷村子里的巫师，魔法部迟早会发现她的失踪，更别提仙蒂说母亲的画像早就跑回意大利书房通知了塞尔吉奥舅舅……

她右手拇指上还戴着内嵌定位魔咒的鸽血红宝石戒指，按道理就算英国魔法部对她的情况视而不见，身为意大利魔法部法律执行司司长的塞尔吉奥也会来找她。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奥黛丽不相信她真的会被所有人抛弃，她觉得自己人品没问题。比起这个，她宁愿相信另一个更悚然更疯狂的选项。

现在仙蒂已经醒来了，那么验证这个猜测就只需要做一件事。

“仙蒂，把画像收起来放好。现在幻影移行，我们去那不勒斯。”

“您是要去找塞尔吉奥老爷吃早饭吗，小姐？这个时间点他可能还没起床。而且英国魔法部没批准过跨国移行……”

“仙蒂，我们已经不在英国了。”奥黛丽平静地说，“我们现在在美国哥谭市的韦恩庄园，记住这个地方，待会我们应该还会回来。现在直接去女妖岛，不要进入卡尔维诺主宅范围，停在下面就好了。”

仙蒂有些害怕地搅着手指。

“……这里是美国？”

奥黛丽知道她在紧张，因此更加不动声色。

“好了，乖女孩，赶紧出发吧，别忘了给我们施一个忽略咒。”

仙蒂还在犹豫。

“如果被魔法部抓到了……”

奥黛丽温柔地握紧她的手：“别怕，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家养小精灵闭了闭眼睛，睁开时眼里充满了赴死般的坚定，好像是要去当面和魔法部长决斗。她把刚刚挂到墙上的伯斯德夫妇画像重新放回小布兜，抬头看着奥黛丽。

“请抓紧我的手臂，小姐。”

随着“啪”得一声轻响，方才还坐在床上的两个人无影无踪。

“——奥黛莉小姐，你醒了吗？”有规律的三下敲门声响起，是阿尔弗雷德。

·

凌晨两点，那不勒斯，女妖岛。

奥黛丽靠着墙，在仙蒂忧虑的目光下大口呼吸，贪婪攫取着空气。幻影移行时高速变形的空间带来的挤压感迟迟无法散去，她抹去眼角理性的泪水，拉着仙蒂离开了巷子。

拾阶而上，本该是卡尔维诺主宅建筑群的地方，却零零散散傍山而建着许多白色别墅。

“l’eternomola.”

永恒的摩伊拉。

奥黛丽轻声说出能让主宅显形的家族咒语。

可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