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初将视线一直落在缨绫的身上。

她看着她竭尽全力，想要克制住自己又重新看向伏安。

梨初狠了狠心将目光收了回来，可心里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不好说缨绫如何，可千年的感情与习惯，好像确实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至少在这些事上，她心疼缨绫。

“该走了。”

司烨的话在梨初的头顶响起。

梨初眨了眨眼睛，她这才缓过神来。

天已经微微亮了。

日光蜷缩在了一角，投射在地面上的时候，却还带着暖洋洋的感觉。

微黄的太阳从东边渐渐升起，没过山丘的小尖，渐渐有了圆的模样。

梨初小跳步地到了司烨的身侧，她微微侧过头来：“我们是该要出去了吗？”

司烨颔首：“对。”

他抬头看了看天，又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幻境。

虽然在这里待的时间不久，但是，司烨却觉得仿佛过了数年一般久远。

他偏过头来，静静地，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梨初的头上。

“等到外面，记得保护好自己。”

嗯？

梨初有些不解地抬头：“那你呢？”

她是剑灵，不应该时时刻刻都跟在他身旁吗。

咳咳，当然，沐浴的时候除外。

司烨微微一愣：“放心，我在自然也会护着你。”

梨初努了努鼻子，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司烨耽误的时间久了，等到带着梨初出了幻境的时候，有一个蓝衣男子背对着他们。

司烨没有过多诧异，开口唤了他的名字：“沧辞。”

沧辞是散修，可他天资聪颖，仅仅一千三百岁，修为便已达到出窍后期了，仅一步之遥便能跨入化神，他挂了几个宗门的长老名，到处吃喝玩乐潇洒下界六道。

他见着司烨眼睛一亮，合了手里骨扇，闪身便到了司烨面前。

“终于出来了，怎么，需要我帮什么忙？”

沧辞说完话之后才看见一旁的梨初，他眼睛一亮，微微俯下身子来：“司烨，这就是你的小剑灵？怪可爱的。”

沧辞撞了一下司烨的胳膊：“要不，借我玩几天？我带她去吃好吃的，保管养的白白胖胖。”

沧辞向来没有个正形，司烨虽早就知晓，可还是皱紧了一下眉头。

司烨抬手，将他的骨扇推远了一些：“别想。”

沧辞早就猜到司烨会拒绝，倒也没什么其他情绪，只是嘴上还是忍不住：“你们剑修就是小气。”

梨初从来没有见过沧辞，听见他开口就是想把她要去“玩玩”，顿时脸上带了些惊恐，一下就缩在司烨的身后。

司烨轻声安慰：“莫怕，他只是嘴上把不住门。”

司烨说完，又掀开眸子看了沧辞一眼。

沧辞被他这个眼神一激灵，一下就跳到几步远外了。

他嘟嘟囔囔：“我不就是说说嘛，至于这样瞪我嘛…”

司烨丝毫没有将目光分到他的身上。

他往自己方才出来的地方指了指：“这里面的怨灵数不胜数，你能招架住？”

沧辞挺起胸膛：“当然。”

他拍了拍自己：“我可还做过长生殿的长老呢，这些事不在我的话下。”

司烨顿了顿继续说道：“里面有两个特例，你注意一下。”

沧辞一听，就来劲了：“来说说，什么特例。”

司烨倒也没有藏着，将里面的事尽数和沧辞说了。

沧辞听完，许久都没有将嘴合上。

“这，这也太…”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言辞：“话本都不敢这么写吧。”

司烨睫毛垂了垂，并没有说些什么。

沧辞叹了一口气：“都是可怜人啊。只是…那伏安，既然缺了魂魄，那就给他补上几缕吧，既不能入轮回，这天涯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他摇了摇头：“真惨。”

梨初在旁边听着，哼哼了两声。

沧辞听到动静，凑上前来：“司烨，你的小剑灵怎么和别人的不一样。”

“你想想，你那师弟的剑灵，凶神恶煞，我上回去瞧了一眼，还想和我打架。还有那个，你师父的剑灵也是，都不知道是干了什么，一被我逗就想追着我打。”沧辞看着梨初的眼睛：“你这个剑灵，倒是和旁的都不一样。”

梨初对上他的眼睛，眨了眨眼。

当然不一样了，作为男主的剑灵，她当然是独树一帜。

只是…好像确实不太一样啊哈。

梨初眼前突然一花，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她发现，自己又变回了剑形的模样。

她有些不适应地摆了摆身子，却被司烨安抚住了。

司烨抬头看向沧辞：“既然喜欢，自己养一个剑灵出来。”

别总盯着他的剑灵看。

沧辞一噎：“我又不是剑修，哪来的剑灵啊。”

他又绕着司烨转了一圈，沧辞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只是…清河？”

提到这个名字，司烨一掀眸：“他是长生殿的人，你既然是长生殿的长老，那自然是交给你了。”

司烨眸子微垂：“他伤了无数怨灵，原本那些…”他一顿：“都是这阚水城的普通人。”

沧辞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没有再往常一般的嬉皮笑脸：“我知晓了。只是，你在这耽误了许久，你不怕你师父…？”

司烨将目光移了回来：“放心，我自有交代。”

沧辞哼了一声：“那便好，”他将手里的骨扇转了一圈：“那你便去赶路，这里的事，交给我了。”

梨初微微抬头看向司烨：“我们去哪？”

司烨将目光放远了，背对着日光：“清音楼。”

等出了花海，到了一处人声喧哗的小镇上，梨初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我们…真的走了？”

缨绪身死，缨绫重归轮回，伏安四处飘零，阚水城中其他怨灵有了自己的归宿。

这看起来这般轻而易举的事，为何纠葛了上千年，到今天才有了个句号。

梨初心里突然感觉有些怅然若失。

她好像突然有一种，走完了另一段人生的感觉。

“走了。”司烨不知道自己这个剑灵的情绪为何如此波动大，明明无论是缨绪还是伏安他们，都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

司烨虽不解，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若是你身子还有不舒坦，记得开口。”

梨初一下就被司烨扯到另一个话题去了，她脸上有些茫然。

什么不舒坦？

等过了一会儿，梨初才反应过来。

司烨说的大概是自己体内灵气的事，她颇为乖巧地点了点头，虽然司烨看不见：“好。”

小镇上人来人往，司烨浑身上下都是高高在上的冷凛气息，与这小镇格格不入。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引得无数人驻足。

而在另一边，沧辞还在等着善后。

他嘴里叼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尾巴草，看着这满目的花。

“要是我将这些采了，卖给药王谷的老头儿们做药材，这岂不是一桩大生意。”

原本正要一脚踏出幻境的缨绫突然一顿。

司烨找的这都是一些什么人？

缨绫调整了一下情绪，还是走了出来。

沧辞正背对着她，心里想着事，也没有发现背后的动静。

只是等到缨绫到了他身后时，沧辞却猛地一转头，指尖径直到了缨绫的脖颈之上。

缨绫僵硬在原地，与他对视。

等了半晌，沧辞才将手缩了回来，他脸上依旧是方才吊儿郎当的神色，仿佛方才那满是杀气的人不是他一般。

“别见怪啊，我还以为是要来杀我的人呢。”沧辞将嘴里的尾巴草给吐出来了：“你就是缨绫吧？走吧。”

缨绫后知后觉，感觉自己的背后已经覆上了薄薄的一层汗。

只是等她回过神来，想要跟上前去的时候，却听见沧辞在自言自语。

“千年的老妖怪啊，怎么看起来还这么嫩。不过没事，反正马上就死了，嫩着死也挺好啊。”

缨绫脚下顿了顿，她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沧辞，她到底这是该不该和他走。

沧辞发现了她的动作，转过头来一挑眉：“走不走？”

他眼神有些不善，好似缨绫说不的话，他就动手将她捆在肩上带走了。

缨绫抿了抿唇，还是亦步亦趋跟在沧辞的身后。

沧辞轻轻一哼：“这还差不多。”

只是，等到缨绫随着他出了这花海之前。

她低下头来看了一眼自己手心里的莲子，缨绫撇过头来，随手将它扔在了一边的水洼里。

缨绪。

日后到底怎么样，就看你自己了。

缨绫低下头来有些自嘲地一笑。

她还是狠不下这个心来。

毕竟…她到底是自己的阿姐啊。

沧辞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只是他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只在缨绫出神之际，他才缓缓开口：“啧，可怜人。”

缨绫知道，他这是在说自己。

可怜人么？

她害了这么多人，就算失了缨绪的莲子，撑不过轮回，魂飞魄散，那也是她自己的造化。

缨绫转过头来看了花海一眼。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

而在恍惚之中，她好像看见了缨绪与伏安。

他们站在一起，目光和煦，正对她笑。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自己写的有点隐晦，就在作话交代一下他们的结局。

缨绪最后因为缨绫留下的那颗莲心，所以有了一次“新生”，但是因为她本体已经死了，所以就算修炼再多年，也是平平无奇小妖。

而伏安，他不知道缨绪并没有“死”，所以他活在一日复一日对缨绪的爱意，对缨绫的愧疚之中度过。

至于缨绫…其实我还是有纠结，毕竟她虽可恨，却同样可怜qaq，下一章可能虐一虐她，然后让她改过自新，成为一个好人

ps：再想征集一下意见，如果把沧辞x缨绫做副cp可不可，我写的时候有点带感（轻轻），不会占用正文篇幅，大概是养成+救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