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放开她的手,竖起三指,信誓旦旦。
“我李成发誓,方才对林芝所言,绝无半句虚假。我心之诚,有如磐石,有如皦日,天地可鉴。”
林芝带着满脸泪痕,倔强看他,声音带着闷闷的鼻音,
“我才不要和你试一试!”
李成的笑意僵在脸上,眼中似有什么瞬间破碎。
下一秒,她努嘴好笑地看着他:“李成,我要你认真!”
李成闻言低下头,勾了勾嘴角,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他这反应有点出乎林芝的意料,她有点紧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忽然,李成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用骨节分明的食指和中指挑起林芝的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撑在地上。
他挑眉,看着她双颊红润的小脸,伸出拇指极为轻柔地抿去她挂在下颌角的一滴泪珠,像是在仔细品鉴什么宝物似的细细打量她。
他眼神慵懒又细腻地抚过她脸上的每一处,然后停留在她眼角那颗风情动人的泪痣。
林芝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稍稍偏过头,极不自然,“你……在看什么?”
李成似笑非笑:“我在想,我们以后的孩子如果像你,会很好看。”
林芝没想到这一小会儿他居然脑补到这种地步,霎时间满脸通红,似乎还冒出了烟。她心跳再次加速,眼神飘忽,别扭地看他一眼,
“那如果,我不想生孩子呢?”
李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笑了笑,“那就不生。就我们俩,过一辈子。”
林芝一抬起视线,就对上他狡黠的笑眼,忙又羞怯地看向别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躲些什么,但就是觉得…太奇怪了,这种感觉。
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和甜蜜感。很不真实,又很没有安全感。
她眨了眨眼,缓和心思,看向他正经道,“你是不是该换药了?”
李成无声地笑笑,向她凑了凑近,牵起她的纤纤玉指,伸向他的腹部。
“听你的意思,是想帮我换?”
林芝感觉自己又被调戏了,羞愤地嗔他一眼,正想缩回手,却被他拉着一把拉入他怀中,撞入他健硕有力的胸膛。她的鼻尖闯入淡淡的药香,让人莫名安心。
她靠在他的胸前,静静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也不挣扎,只默默地伸出手圈住他的腰。
感受到她笨拙的回抱,李成眼底笑意细柔,伸手从她的脖颈轻抚上她的脑后,将这个连续多日潜入他梦里勾走他心思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揉在怀中,轻嗅她发间的馥郁花香,心中触动。
从前还在他那个时代生活时,在那个圈子里,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女子。她们或风情万种,或艳丽媚俗,或清纯可人,或知性温柔,但他知道,那许许多多的其实都是与他温柔禁欲人设一样的面具。他对各路女子——对他投怀送抱的,对他嗤之以鼻的,对他意味不明的,都躲避不及。因为他看不清她们每一个人的真面目。那里的许多人心思纯熟得可怕,让他每每交际都要多番揣测,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地走好每一步。
再加上他原生父母去世得早;他的出众让身边的人都有意无意地排挤他;他曾以为是知心好友的人接近他却别有所图…他几乎是孤独着长大。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一个人真心相待。
他现在反倒很感激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让他可以遇到她,遇到可以毫无防备地结交的她。并且他知道,他们是同类,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同类。
她看起来那样娇弱,却能又独当一面,坚定脱离对她无益的环境。相处间,她明明不谙世事却自作聪明让他哭笑不得,反倒让他更想保护她。
如果他注定要留在这个世界,那么,他会在这个世界中,护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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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夫方报完三更,初秋的夜色中一片静谧,只余似有若无地蝉鸣。
李成顾不上身体疼痛,把熟睡在他房中的林芝抱回她的闺房,小心地安置在床上,细致地帮她掩好薄被。
做好一切后,他从房中退出,把门轻轻掩上,转身离去。
但他并没有走向客房的方向,而是绕到了林府的外墙边,一跃而上,翻越了高墙,落在外头无人的街道上。
他要去会一个人。他知道他一定在。
果不其然,他走到林府大门前时,就瞧见一个身影正蹲守在角落。
虽然只是初秋,可入了夜还是有阵阵凉意。那蜷缩起来的人抱紧自己的身子,稍稍有些发抖。
李成眼神一紧,走到他跟前,停住脚步。
那把头埋在膝间的男子感受到身前来人,猝然惊醒,慌忙抬起头,神情急切又茫然,
“芝芝,是你吗芝芝?芝芝,你终于来见我了吗?!”
目光遇到居高临下俯视他的人时,苟梓整个人一滞,眼神中是掩不住的失望,眼眸中的光骤然消失。
出乎李成意料,他不再愤怒,只警惕地到离他稍远的地方,再度坐下。
他伸手捂了捂胸前的什么,然后松了一口气,继续埋头膝间,对李成毫不理睬。
“你回去吧,不必再等了。”李成冷冷开口。
苟梓依旧蹲坐着,一动不动。
李成倒也不急,背着手,抬头望月,一派云淡风轻。
“我已经赢了。任你相信或否,芝芝已经跟了我。所以,你无谓再争。”
苟梓闻言浑身一震,随即整个人倏地站起,眉头紧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由于在外侯了一晚,没有饮水,他的声音有些干哑,听着有些可怖。
李成打了个哈欠,淡定重复,“我说,芝芝已经跟了我。你可以回去了。”
苟梓后退一步,却因踩空身后的石阶而狼狈地扑倒在地。
他眼神麻木却急迫,爬起来后先紧张地摸入怀中,从怀中留神拿出一个做工并不精致的编制小鸟,捧在手心细细查看,瞧见没有损伤后眉眼终于稍稍舒展。
他疲惫又满意地扬了扬嘴角,将那只用干草拙劣编成的小鸟亮于李成眼前炫耀,语气急促却语义混乱,好像在极力辩解着什么。
“本王不信,你定在骗本王。你看到了吗?这是芝芝嫁与本王的第一年,为本王亲手编织的小鸟。这可是她花了整整两夜才编成的,你有吗?她只给过本王!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说说芝芝跟了你?怎么可能!她明明只给本王编过小鸟,她……”
“不可能,不可能,本王找到了这只小鸟,本王还保存着,本王给芝芝看了,她一定会记起对我的爱,她不可能跟了你,不可能……”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近乎喃喃自语,却一直叨叨不听,似乎在努力地劝服自己什么。
看着他自欺欺人的样子,李成嘲讽地哼笑一声,右手拍上了他的肩,“苟梓,芝芝做的小鸟固然灵巧。可是……”
“吻上芝芝的唇时,她迷乱缠绵的眼神,那才真真是可爱。”
话音刚落,他感受到苟梓神情如全世界崩塌般绝望无光,身子猛然一动,然后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
他轻轻俯身,靠在他耳边低声道,“她嫁给你好些年,但你应该,从未感受过吧?”
说罢,他放在苟梓肩上的手将他轻轻一推,就轻而易举地把他推倒在地。他冷眼看着苟梓就这么凄惨不堪地伏在地上,手中那只小鸟滚落到他的脚边。
他低头看了那小鸟一眼,伸出脚,毫不留情地朝它重重碾去。
“休要让我见你再来找芝芝。”
随后,他抬起脚,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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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不好了,过去一晚上,小王爷还在外面!”
林芝才洗漱完,正用着早膳,就有婢女匆匆来报。
林芝手中的糕点瞬间就不香了。
他到底要做什么?在别人家门口等了一整夜,这么闲,还不如去做贼,收获都比较多呢?
看来,他是见不到她就决不罢休了。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瞧瞧。”
她放下手中糕点,在盥洗盆中将手洗净,然后朝大门走去。
那看门的侍卫将大门拉开后,林芝一眼就看见一个身影正瘫坐在门口的石狮子像下,不知在捣鼓着什么,好不可怜落魄。
她走到他身旁,“苟梓,你到底想做什么?”
苟梓终于听到这魂牵梦萦的声音,喜出望外地扭过头,瞧见心心念念了一整夜的人终于站在眼前,他马上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芝,芝芝……”
苟梓面目沧桑肮脏,神情疲乏不堪,扯起一个笑容,小心地向她靠近一步。
林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解道,“苟梓?你怎么弄成这样?你来此到底有何事,我来了,现在可以说了。说完还请你马上离开!”
苟梓迫不及待地将手中一团不成型的干草捧在她面前,殷勤笑道,“芝芝,你还记得这个吗?这是你方嫁入王府那年给本王织的。它现在有些坏了,本王在,本王在努力把它修好。你等等本王好不好?本王马上就好了,然后你就会记起,当年你风光嫁给本王时,你是那样的欢喜!”
说罢,他朝林芝局促一笑,又开始低头,用他那矜贵双手,笨拙地一点一点捣鼓着手中的一堆干草。每每有掉落细屑,他忙蹲到地上紧张地捡起。
林芝瞧着他这副模样,有点于心不忍,声音也放软了许多,“苟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等等,你这该不会是……想让我回心转意吧?”
说着,她声音因不确定而低下去。毕竟像苟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低声下气来找她求和!
可是,眼前的他又……
苟梓闻言,手中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眼中饱含深情,又满是怜惜。
林芝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这样的情绪。
他向前一步,颤巍伸手,想要触碰林芝的脸,被林芝偏头躲开后,他只是将她额角的碎发绾到了耳后。
“芝芝,本王,本王是来求你回心转意的……”苟梓直视她的双眼,眼光中再无戾气,只有快要吞没她的无限柔情和哀伤,
“你走后,本王知道了很多真相,比如原来当年救本王的女孩是你,比如你在本子上写下的日日侯本王的心情,比如……原来本王心中早就有你……芝芝,本王向你道歉,本王自己也知道,本王从前,真的不是个东西!本王也知道,曾伤害你的,已很难挽回。芝芝,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无助又怯懦地呢喃着道歉。
“可是!芝芝,本王保证,以后会好好待你,日日陪你,把你当宝一样放在掌心去呵护。你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你要本王如何补偿,本王都义不容辞。本王这辈子都未求过人,但现在本王只求你,求求你,芝芝,回来,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竟带上了与他绝不相称的卑微与哀求,讨好地朝她笑笑。
他依恋地用目光描摹面前这个曾经深爱他,但他现在才发现深爱上她的女子,将她的面容牢牢地刻入心底,注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