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不是搞芯片的,但在你言传身教之下,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一点皮毛,还不至于被人当傻子耍着玩”。
邵萍冷肃的脸稍微回暖了一些,“你怎么知道这芯片是那个景明亲手做的?”
“我亲眼看见的”,陈华章喘了口气,直到现在都还很兴奋。
“什么?”,邵萍惊愕不已。
“老陈,今天不是愚人节,你别消遣我”,邵萍斜眼看了眼陈华章,摆明了不信。
“我没有!”,陈华章简直要冤枉死了。
“我亲眼看那个孩子做了第一步金属溅镀,但芯片制作时间太长了,暂时只到第一步”。
陈华章明显很兴奋,“老邵,我跟他说好了,你明天自己上门去看看,保不准以后他就是你的得意门生!”
邵萍还是有些怀疑,她小口的喝水,半晌,终于决定——“那我明天下午上完课去看看他”。
“老陈”,邵萍冷笑起来,“要是你敢骗我……”
“我家务全包一个月!”
陈华章相当熟练。
……
第二天下午
“请问是景明和谢半珩吗?”,邵女士敲开了门,温和地问。
“您好,我是景明”,景明轻轻的点点头。
邵萍站在门口,她穿了一件厚实的羽绒服,眉目很温和。人至中年,即使已经有些皱纹,也能看得出少女时代是个大美人。
然而景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依靠着温和的声音,觉得对方应该是个气质型美人。
“我叫邵萍,陈华章的妻子”,邵萍体贴的介绍了一下自己,“这是s大的借书卡”。
说着,她递上来一张蓝白色的卡。
“谢谢”,景明双手接过卡,认真的道谢。
邵萍原本就温和的眉目更是柔软了许多,懂礼貌的乖小孩,哪个不喜欢?
“能带我看看你的芯片吗?”
“请进”,景明带着邵萍直接去了自己房间。
邵萍一进去就被满房间的书吓了一跳,“你这么多书都看过吗?”
她没有擅自取来看,只是问景明。
景明点点头,他没有多话,直奔主题,“这个就是了”。
他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的那台仪器。
邵萍看了半晌,陷入了沉默。
“你这台仪器……”,倒也不能说不是光刻机,只能说与光刻机毫无关系。
这是一个精度准确度很低的二手劣质机子。外壳灰扑扑也就算了,邵萍仔细一看,这机器有些地方的零部件都还暴露着呢。
“那你做芯片的沉积设备呢?”,邵萍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小到根本看不见第二台设备。
“这台国产二手光刻机附带有一个沉积设备”,景明认真道。
其实是他的精神力可以暂时代替沉积这一步。等到正式投产的时候,工厂会有专业的沉积设备。
邵萍有些失望了。
整得跟过家家似的,这种地方要是就能研发出一款自主设计的芯片,国家年年投入那么多的经费,是在闹着玩吗?
她有些不耐烦了,回去有论文要写,学生要带,谁有功夫耗在这里!
“同学,你让我看看你的芯片,行吗?”
看一眼,意思意思就能走了。
回去就让老陈多包三个月的家务!
“好”,景明的耳力相当敏锐,他很快意识到邵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想了想自己手上的借书卡,景明耐着性子,“邵老师,这是我的逻辑闸电路图、电路布局和绕线设计图,你可以看看”。
邵萍一愣,开始有点兴趣了。
能说出这两个名词,至少不是一个纯粹的草包。
但她转念一想,那也未必,学术不端的通常都是高知分子。
景明没管邵萍在想什么,他兀自打开了电脑。
满屏的设计图纸一打开,邵萍即刻来了兴趣。
她凑到电脑桌前,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眼镜,一戴上,她就忍不住赞叹,“景明,你这电路图画的很不错!”
邵萍有些感兴趣了。
同样都是用电脑作图,同样的电子元件,同样的功效,有些人画出来的电路图就是格外繁琐,非要歪七扭八地绕一圈才能达成目的。
“你这图的设计简洁流畅,区块分明”,邵萍忍不住笑起来。
要是这图纸真的是景明独立设计的,那么老陈可能真没骗她。
邵萍仔仔细细看过去,一边看,一边连环发问。
“你用的硬体描述语言是哪种?”
“仿真验证是怎么做的?”
“寄生参数提取过了吗?”
景明也不恼,他知道邵萍在考他。况且这些问题都是颇为简单的基础题,是制作芯片中一定会涉及到的。
他要是连这些都答不出来,这芯片一定是找抢手做的。
“语言是vhdl”
“验证是用nc-verilog做的”
“寄生参数用star-rcxt提取过了,确认过可行性”。
问题从易到难,一个接一个,宛如连珠炮一般,向景明袭来。
景明语调依然平稳,不疾不徐,一一解答。
越问邵萍就越惊讶,景明的基础功底相当扎实,提到某个概念,他甚至可以直接背诵教科书上的内容。
还有多个版本的教科书!
如果这还可以说是死读书的话,那么到了后来,邵萍问出来的问题,都格外刁钻。
景明竟然也能解答。
有些他没接触,实在说不出来的。甚至还可以依照现有的知识框架给出一个大致的研究方向。
邵萍越问越激动,“景明,你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儿读博?”
景明一愣。
邵萍也愣住。
半晌,她尴尬道,“抱歉,我忘了你还没参加高考呢!”
说完,她兴致勃勃的替景明规划前路,“这样,你来参加s大的自主招生,我降分录取你!然后你直博,直接攻读微电子专业!”
景明无奈。真不愧是夫妻俩,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抱歉,老师,我没打算搞芯片研究”,景明坐在椅子上认真解释,“我想去读数学”。
数学作为自然科学中的根基专业,景明对这个专业的兴趣远远超出了芯片制造。
邵萍磕巴了。数学的确是基础,就连他们做微电子的,也要学数学。但万一景明沉迷于纯粹的数学研究,放弃芯片了,那就太可惜了。
“这、这个数学、数学有什么好的!”
邵萍极力劝他,“数学费脑子,一辈子都未必能有什么建树,特别无聊,赚不了钱”。
她绞尽脑汁,“哦哦,那个数学学久了,还会……秃头!”
“你一个俊俏的男孩子,长的还这么好看。这要是没头发,哪个小姑娘看得上你”。
她还要极力推销芯片。
“学芯片多好啊!学以致用,芯片投产以后你能分到好多好多钱呢!”
“再说了,咱们不说钱不钱的事儿,你看着芯片业崛起,那成就感,哪里是钱能衡量的!”
“学芯片好,又有钱又有成就感,物质精神双双满足。哪里是秃头数学能比的!”
景明被逗笑了,他一面笑一面说道,“老师,数学是自然科学的根基,无论我将来从事哪一行,都要学这个的”。
“而且在芯片学上,我仅仅只学到了一点皮毛而已”。
真的不值得你这么劝我。
邵萍整个人都要麻了,这个小伙子,真的可以说是毫无“自知之明”啊!
她叹了口气,问景明,“你知道我现在实验室里的硕士生们,直到现在都无法自己独立设计一款能够应用的成熟芯片吗?”。
“就是博士生,你让他们设计一款成熟的、可工业生产的芯片都得好几年的时间”。
“你缺乏的只是理论知识,论起实操来,这小小的一块芯片,足够让你硕士毕业了”。
景明沉默不语。他学习速度非常快,又格外的珍惜时间,惯常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其余所有的时间都在拼命地学习。
能够获得这样的褒奖,一点也不奇怪。
“景明啊”,邵萍有些难受,“芯片这一行,从设备到原材料,光刻机、沉积设备、光刻胶、单晶硅……处处都被国外卡脖子”。
“各大研究所都在试图突破,然而迄今为止,我们依然卡在了这里。国外积累了几百年,我们却要在短短几十年乃至于十几年的时间里追上它们”。
“这就需要大量的人才涌入这个行业”。
她的声音里显出一种难得一见的疲惫,“我今年五十了,还能再干十年。可人总归是要老的!”
“我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国产芯片的崛起”。
景明偏头去看她。他其实看不见这个人长什么样子,只是觉得对方的语气都充满了落寞。
她为芯片奋斗了二十年,却无法突破国外的枷锁,这是何其的痛苦。
然而邵萍的面容依然是平静的。
她少年时择定了这门学科,就献出自己百折不挠的勇气、九死不悔的意志。
邵萍的语气渐渐激昂起来。
“我们这一代人如果没成功,就要由下一代人接上这根接力棒!”
“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景明看不见,所以他不知道邵萍的眼睛很亮,是火焰般的意志在灼烧。
但他听得出邵萍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景明,你在芯片上真的很有天分,如果能够参与到这一行来,或许有一日,你可以带着团队设计并且制造属于华夏人的芯片”。
邵萍呼吸急促,她死攥着景明的手。
“到了那一日,我没死,我就为你们欢呼雀跃。我死了,你们就来我的坟头献一束花”。
她年岁大了,眼睛却并不浑浊。
景明看不见,但能感觉的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他。
良久,景明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有一段比赛要写,以及景明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志向。
感谢在2021-07-2418:35:152021-07-2515:5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冥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曼诺魍魉28瓶;枫冥20瓶;泯灭的见光死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