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宏业才觉得莫名其妙呢!
他手底下关系好的几个学生,有时候还得帮他接送孩子、收发快递,不过就是让景明送个资料而已,这人居然还敢顶嘴?
“景明啊,你不能因为自己是个残疾人,就搞特殊啊!年纪轻轻的,想学东西,就得能吃苦”。
景明淡定道,“我不是来跟高老师争辩跑腿这件事的”。
他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件事。
“我想说的是——您目前的课题路线不对。”
高宏业勃然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别以为老师看重你,你就能瞎弄!”
整个实验室都能听得见他的咆哮声。谭海峰、谷耀、宁子刚三人差点被他吓出心脏病来。
“老师,景明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谭海峰连忙打圆场。
大老板何正平去开国际会议去了,少说也要去两周。
作为大弟子的高宏业简直天然的具有掌管整个实验室的权力。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去买光刻胶?”
景明很困惑,“sp光源是近场光源,根本用不上光刻胶”。
“还有,sp是由不仅仅是光源的问题,它是光源发射出来的粒子和金属表面的自由电子耦合,也就是说,它还涉及到金属材料的电磁参数”。
“所以单纯的降低光源波长是没用的,您得找到合适的材料以及结构才行”。
“景明”,谭海峰低声制止他,“别说了”。
他都不敢去看高宏业的脸色。
对于谭海峰而言,高宏业这个老板,当得其实还不错,除了让他们接送孩子之外,在学术指点上还算尽心尽力,待人也诚恳。否则何正平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信任这个弟子。
但高宏业有个最大的毛病,容易迁怒。
谭海峰心知肚明,肯定是因为之前组会的时候,高宏业因为sp光源的事被何正平说了几句,就此迁怒景明。
本来景明只要让高宏业出了这口气就好,谁知道他居然敢指责高宏业科研路线不对?!
这下捅马蜂窝了。
一下子就让高宏业想起,组会上他被老师指责科研态度不端正的事。
全他妈是因为这小子!
高宏业怒不可遏,“你说路线不对就不对吗?我四十你十六,我教授你高中生,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你懂还是我懂?”
“科研不靠年龄”,景明反驳道。
高宏业更生气了,“你不要以为老师看重你,你就能胡咧咧!说句不好听的,你连a大都还没考上呢!”
能够考进这所学校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尤其是能够进院士团队的,更是格外傲气。
就连谭海峰,别看他整天笑嘻嘻,一样被人喊学神。
而高宏业当年高考理科全省第二,既是杰青又是长江学者,各类“帽子”加身,怎么看他都比景明牛逼多了!
在a大,高考状元不值钱,学神就更不值钱了。
“我跟你说”,大概是景明沉默不语的样子让高宏业气顺了很多。
“你年纪小,跑跑腿这种事情做也就做了,不要委屈。本科生进实验室都得从擦仪器开始,更别提你一个高中生了”。
高宏业还在劝他,“你要是表现好,到时候我会正式让你做实验,你还年轻,不要好高骛远”。
指责他科研路线错误,哗众取宠有什么意思呢!
景明真的无奈了。
没有自己的实验室,就是痛苦。
今天根本不是跑腿不跑腿的事情,而是他与高宏业在这半个月里隐形的课题分歧。对方希望照着他的路子来,可高宏业那套降低光源波长的路子只适用于紫外光刻。
sp是崭新的领域,这是景明发现的,按理他才是对这个领域了解最深刻的人。
“高老师,你的路线是错误的,错误的路线是不可能得出正确的成果的”。
“你怎么说话呢?!”
高宏业真愤怒了,“好说歹说你不听!”
“景明,快跟高老师道歉”,谭海峰连忙劝道。
剩下的宁子刚也一叠声说,“高老师,景明年纪小,不懂事”。
就连沉默寡言的谷耀都想让景明道歉。
能进院士团队多难得啊!不管是将来找导师还是找工作,都会成为履历上光鲜的一部分。
要是现在跟高宏业吵起来了,乃至于刚进院士团队没半个月就离开,在学术圈子里基本等于社死!
到时候景明想找一流大学的工作,如果没有极度卓越的成果,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高宏业在等景明道歉,谭海峰等三人也在等景明道歉。
景明很认真,“抱歉,高老师,你的学术路线的确是错误的,我没错,我不会道歉的”。
谭海峰都绝望了。
你头这么铁干嘛?!就道个歉低个头会死吗?
“好好”,高宏业被气得连连点点头,“我觉得你不适合待在我这个团队,我会跟老师说,让你调去别的组里”。
“叮铃铃——”
景明正要答应,高宏业的手机响了。
他憋着火气,接起电话一看——何正平的。
“老师,怎么了?”
“宏业啊,景明在你那里吗?”
“对”,高宏业一提起景明火气又上来了,“老师,我觉得景明可能不是很适合我的团队,我想把他调去别的组里,您看呢?”
何正平愣了愣,“这事儿等我回来再说,你先让景明听电话”。
高宏业真不想把自己的电话给景明,捏着手机顺手就开了个免提。
“何院士,是我,景明,有什么事情吗?”
何正平纳了闷了,“你知道刚才s大校长王奇伟给我打电话吗?说是联系不到你”。
景明想了想,他最近被高宏业支使的团团转,今天少说跑了十几趟不同的区域送文件、收快递,偏偏暂且还没摸熟a大,只能靠导航。导航耗电太快,景明的手机自动关机了。
“抱歉,何院士,我手机没电了,请问王校长有什么事情吗?”
“哦哦,国际数学大会的委员会主席沃尔今天给你发了邮件,但你没回,他们心急,靠着你的邮箱地址联系到了s大校长那里”。
何正平纳了闷了,“你为什么会跟数学大会扯上关系?”
半导体和数学,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领域。
“而且他们邀请你去作报告”,何正平一脸懵逼。
“哦”,景明想了想,轻声道,“应该是我之前在arxiv上发了一篇论文,尝试着证明一下正质量猜想,可能他们看见了,就想邀请我去做质询”。
“哦哦”,何正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是半导体、数学、物理三个不相干的领域了。
全场一片寂静。
谭海峰心里万马奔腾。
弟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你说自己证明了广义相对论里的正质量猜想,于是国际数学家大会在邀请你去做报告,是吗?
谭海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十六岁的景明有望证实著名物理猜想比较惊悚,还是他受邀去国际大会上做数学报告比较惊悚?
谷耀恍恍惚惚,他本来就话少,现在这会儿更加沉默了。
他怕毁掉景明的前途,想让景明给高宏业道歉,却发现人家根本不需要抱院士弟子的大腿。
人家自己就是金大腿。
“喂,景明,你在听吗?”
景明很冷静,“老师,我在”。
“我现在人不在国内,你有护照吗?要是没有的话,我让宏业带你去办”,何正平一说完,才想起来高宏业说要让景明换组。
这是闹矛盾了?
“这样吧,你有什么事儿就去找建国”。
高宏业呆站在那里,神思恍惚,何正平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他是杰青,是长江学者,不是没在国际大会上做过报告,可他最大的成是——院士弟子。
他对这个身份沾沾自喜,引以为傲。然而他的一切光辉,都是从老师身上得来的。
刚才,他还站在景明面前,洋洋得意的用长者的身份教训他,以院士弟子的身份隐晦地逼迫他。
高宏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