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太医从药材匣子里取出银针,轻轻扎了两下冰粉酪膏体,见银针没有出现变色反应,便将工具换成长柄小匙,各自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尝味。
殿中众人正翘首盼望着,太医们对这款吸足眼球的浆果冰粉酪是否有毒做出判定,却见对方彼此交换眼色过后,那年长的太医便胸有成竹地向刘欣奏道:“启禀皇上,微臣等心中已有了答案。正如皇上所料,此次致使小姐受害的毒物,的确就隐藏在面前这碟糕点之中!微臣等可以断定,糕点之中被人掺进了山谷百合的汁液”
“山谷百合的汁液?此花毒性如何?”刘欣连声追问道。
“回皇上话,山谷百合又名君影草,本产自西域,中原并不多见。此花多生于深山幽谷及林缘草丛中,其气味虽然香甜,却全株有毒。”年长的太医拱手诠释道,“至于毒性,又分阴阳而有所不同,这也是山谷百合最为神奇的特征所在”
“分阴阳而有所不同?怎样个不同法,说来听听!”刘欣侧脸望了望董贤,见对方正全神贯注地聆听太医的讲解,便示意年长的太医继续讲下去。
“皇上有所不知,山谷百合毒性虽猛,却有缓急之别。若是男子偶然误食其花叶、花粉抑或果实,毒性在体内并不发作,且过个四五日便可自行排出殆尽。只有短时间内持续服用多次,此慢毒才会逐渐在体内蓄积,最终致人痴傻癫狂”年长的太医应道,“相反,一旦女子误食山谷百合或含有其汁液花粉的食物,半个时辰之内便会毒发,一旦贻误了治疗时机,不出一个时辰便会虚脱而亡。微臣说的这些,便是山谷百合之毒所谓阴阳缓急的分别。”
“原来如此”刘欣犹如醍醐灌顶般豁然明朗,但心中尚有疑惑待解,便追问道,“适才听你们提起,山谷百合乃是异域奇花,并非我朝原产,你们倒像是如数家珍般,对此花习性熟谙无比,信手拈来,朕十分好奇,莫非单单是因为你们供职于太医院,博闻强识之故,还是此前对此花有所接触?”
“皇上圣明,一语切中肯綮。请容微臣细细禀报之后,皇上自有圣裁。”年长的太医敬服道,“这山谷百合花虽带毒,却可萃取其汁液花粉制作香料,名曰‘君影香’。因此香原料难得,调制工艺繁琐,故而价值不菲,不是普通百姓家用得起的寻常之物。一月前,太医院听闻乌孙国向我朝进贡之物中,便有此香。后来微臣们得知太皇太后、帝太太后两位太后皆不喜熏香,帝太后因对九品莲台水晶灯暗藏雷公藤毒粉一事耿耿于怀,此后亦不再用香。故而这批贡品中的君影香,俱为皇太后和皇后娘娘所纳,太医院还为此特意提醒过二位娘娘,此香只可外用,切忌误服,否则恐生不测。职是之故,微臣等才侥幸得以对小姐所中之毒有十分的把握”
“椒房殿那边,统共给凤凰殿送来过几次浆果冰粉酪?”刘欣闻言怒火中烧,暗想照太医所言,君影香难求,眼下唯有皇太后赵飞燕和皇后傅黛君两处存有此物。那赵飞燕久已不问宫中大小事务,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皇太后,且素来与凤凰殿并无半点瓜葛,加害董贤之事更是无从谈起。皇后则不同,既有贼心,又有贼胆,表面与凤凰殿修好,频献殷勤,实则暗怀鬼胎,包藏祸心
“回皇上话,加上今日的话,算来已有四次了”殿内呈递饮食的宫人惶惶应道。
“岂有此理,此番若非小凉受苦,朕的驸马都尉岂不被人用软刀子给害了!”刘欣气急,挥拳重重砸在软塌尾沿上,饱含愤怒的咆哮声响彻殿堂。
“皇上息怒!”在场众人错愕,王获王崇及两位太医立刻当场跪下,口称失察。
“事情真相尚未水落石出,皇上无需妄动肝火。”董贤伸手平复刘欣剧烈起伏的胸膛,柔声劝道。尽管目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椒房殿,但他仍不愿相信皇后傅黛君会如此急不可耐。
☆、荧光
“事已至此,始作俑者是谁,早已昭然若揭,难道还要等朕亲口捅破这层最后的窗户纸不成翁主在御花园内跌落台阶一事,尚可辩称卉云所戴宫花珠翠遗留在现场纯属巧合,那小凉中毒一事呢?这浆果冰粉酪可是卉云亲手端进凤凰殿来的,况且椒房殿里有君影香,这是连太医院都知道的事情,朕还能冤枉了皇后吗?驸马都尉亲眷无辜遭人算计,至今昏迷不醒,不禁让朕联想起紫玉镶金镯一案,一干穷凶极恶之事,桩桩件件都与皇后有关,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说朕该如何想她?如何待她?”刘欣紧紧握住董贤停在自己胸前的手掌道,“星辰,换做是你,能够容得下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留在身旁,继续为祸宫中吗”
本打算在众人面前发泄完胸中不满,再趁热打铁地公开做出对皇后的初步处罚决定,直到被董贤扯了扯衣袖,拉到殿内一隅私语过后,刘欣的心境才逐渐平复,神色也有所缓和。待重新走回软塌侧旁时,抬手让众人平身,因王获、王崇都是御前近卫,口风甚严,无需特别叮嘱,故仅对两位太医肃然警诫道,“今日之事,牵连甚广,一旦传扬出去,恐将伤及宫中地位尊贵之人的体面,后果不堪设想。你们务必守口如瓶,不可对外透露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日后若有任何流言传入朕的耳朵,便是太医院走漏了风声,朕唯你二人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