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镇守许昌的桓行懋因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正伏在棺木上哭得伤心,身旁,太傅的姬妾及一干子女辈等也都掩面泣泪不止。叔父桓旻在棺旁灯盏里添酒,沧海扬尘,惨绿少年也到了古稀之年,他老了,然而神志清明,桓行简坐到他身旁默默朝火盆里撒黄纸,声音很低:
“太傅生前多次提及要薄葬,不封不树,不立碑记,群官子弟不得谒陵,葬于文帝的首阳山,我不愿忤逆太傅的意思。”
话虽如此,可天子的赏赐源源不断送进府里来,上赐东园温明秘器,绯练、绢布无数,另有钱财不计。桓行简决定遵太傅遗旨,所赐器物一不施用。
“我知道太傅的意思,”桓旻皱眉,“但到时丧仪极隆,送葬的队伍怕是一眼都看不到头,太傅想要一份宁静,恐怕不能。”
桓行简沉吟:“我已安排妥当。”
这边叔侄两人正在说话,外面一声迭一声,传着进来:“陛下到!皇太后到!”
桓行简毫不意外,扶桓旻起身,叔父一脸的诚惶诚恐,执他手道:“子元,快,迎驾!”
他心底漠然,外头呼啦啦早跪成了一团,唯有秋风里的灵幡瑟瑟而动。白帐飞舞,视线被遮得七零八落,桓行简脚底终于动了一动,迎出来,撩袍跪倒:
“臣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哭声又起,这一回,皇帝也是哭着进来的,呼喊着“太傅”。
太后神色肃穆,眸子一垂,青光电闪似的,脚底下匍匐的年轻男子似乎很有些惨伤的况味。
旁侧,皇帝忙虚扶了下:“将军快请起,”那两颗泪珠子摇摇欲坠,就在脸上,这边撇下桓行简,悲痛欲绝地朝棺木上一趴,手指张开:
“太傅这一去,叫朕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棺木被指甲划拉得微微作响,这边,围上来成群的诸臣忙劝阻不迭:“陛下,陛下节哀啊!”
太后象征性按按眼角,立在一旁,对桓行简沉声道:“也请车骑将军节哀。”
他抬起脸,太后那颗心一阵炸裂,许久不曾这般悸动:山青了,水绿了,桓行简人在哀情里的面庞太过逼近,竟显得不真,像画里的人走出屏风来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