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都变成了她这样一句浓烈的哽咽。安良看着面前的小老太太,身型瘦小而面带泣意。他是真的不明白,他妈妈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对秦淮作出那样的事情来。
人生佛魔间,怎么会割裂而不真实得如此厉害呢?
安志平坐在茶室的主位上,看见安良进来之后便沉沉地抬起了眼睛,和安良对视着。
在安良的成长过程中,纵然他们家在广义上依旧是一个严父慈母的家庭,安志平作为父亲其实也并没有多么不尊重安良的意愿。他老人家骨子里有一种好笑的固执,却也是脆弱的固执,很多事情上安良只要一意坚持,安志平也并不会拿出家长的威严来镇压他。他老人家是色厉内荏的典范,虚张声势的鼻祖。所以在安良的成长过程中,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有温暖而包容他的父母。
直到安良知道,自己站在桥上看着这世间风景的时候,这座桥是以另一个人声声带血的鸣泣和血肉模糊的骨架为基底托起来的。
他一直都站在秦淮的痛苦上,践踏着他的人生,看着自己眼前干净明亮的风景。他从来都不曾听见,在桥下的那个人的哭声与求救声。
安良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安志平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神情复杂极了。他一开口就是带着审视的冷漠:“跟那个人断掉了没有?”
安老太太本来拉着安良的手腕,闻言手上一紧,指甲死死地扣在了安良的皮肉之中。她在颤抖,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她知道安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手腕上传来的刺痛让安良的神智格外清明,他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平心静气道:“爸,妈,我有几件事想要问问你们。”
安志平没有接他的话茬,他和安良的思路似乎都不在一条线上,又问了一遍:“他叫什么?”
他叫什么?安良突然觉得心里有一种近乎讽刺般的情绪:在十几年前的那个深夜,在那栋别墅中,他爸曾经费心想过面前的那个小男孩叫什么吗?
安志平应该是没有的。对于他来说,当时的秦淮是他握住的秦石汉的一个把柄,是一个能让他扶摇直上的青云梯,是一个他荣华富贵锦绣前程的垫脚石,唯独不是一个有名有姓的活生生的人。
“他叫秦淮。”安良甚至抬起眼睛来笑了一下,这两个字在唇齿间像是一汪清澈的山泉水:“这个名字,你们还有印象吗?”
他叫秦淮,他不是秦石汉的掌中之物,也不是旁人锦绣前程的垫脚石,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安老太太的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她的声音像是一把迟钝的刀子,一字一句地割在安良的心头肉上:“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