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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公公的小傻子 周乃 1124 字 2022-10-19

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衰老,是在她爹身上。

秋猎那日闪过的回忆,近日来渐渐清晰可辨,她记得她坐在马上,被一双强劲有力、肌肉贲张的胳膊搂在怀里,身后的肌肉硬得有些硌人。那胳膊轻轻松松便勒住一匹马,轻轻松松把她从马上抱下来,改放到他脖子上。

那背影在她回忆中屹立不倒,她以为她爹该是个如树般健壮结实的男人,直到她想起了一些别的。

“帮爹捡一下,我够不着。”她听到男人对她说。

怎么会呢,东西就掉在他脚边,弯个腰就捡起来了。她不解。

“老了,腰不行啦……”男人略带调侃地叹气。

哦,原来这就是老了。

第二次清晰地看到衰老,是在窦贵生的枕边。

那天起床,外头下了场雨。冬雨连绵,天色微沉,睁眼时身边的人已经走了。被窝里还是热乎的,鹿白滚到窦贵生的位置上,一边踢着被子一边盘算着今天怎么跟他闹气。

就在这时,颊边突然一阵发痒。她挠了两下,捉出一根白发。

小豆子老了,变成老窦了。

在见到那根闪亮的白发之前,鹿白从没想过窦贵生会老。尽管第一次见面她就在心里阴阳怪气地骂他“老太监”,可在她心中,窦贵生一直都是窦贵生,是根压不折的竹,坠不弯的树,烧不尽的烛。

他该永远都是三十岁,眼角不多不少,永远都有两条一厘米长的细纹,站在那儿永远都是挺拔,高傲,带着些许风霜。说出的话永远不咸不淡,戳人肺管;身上的肉永远不软不硬,均匀趁手。

原来,原来死亡离他并不远。

在她早就遗忘的时间里,他已然入宫二十年了,甚至比她来到世上的年头还要多。

理所当然地,在她尚算年轻的某一年,他会佝偻成一张弓那么弯,比徐大侍口中的老人还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