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修得很大,空空荡荡的,窗户没有关紧,透着丝丝的冷风。萧琢有些手足无措的呆立在房中,一时不知要做何打算。正踌躇着,便听见小丫鬟细碎的脚步声,她推了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荞麦面。
“侯爷,面来了,小心着些,有些烫。”
萧琢接了过来,拿起筷子拨了拨菜叶,随口问了一句:“你是哪里人?口音听着和他们不太一样。”
“奴婢祖上是南梁人,阿娘年轻时随着家人北上到了晋国,这才在晋国住下了。”
“哦?”没料到此时竟能他乡遇故知,萧琢一时心潮翻滚,他强捺下眼底的热意,小心翼翼地问道,似乎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真巧啊,你唤什么名儿?”
小丫鬟笑了起来,“奴婢叫青杏。”
“青红芳菲色,杏花满江南。是个好名字。”小丫鬟一时红了脸,娇羞地讷讷了几句,便催促道:“侯爷快吃吧,面要凉了。”
萧琢便拾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满怀期待地吸进嘴里,入口却不是熟悉的味道了。汤浓了些,菜老了些,与他记忆里那碗温情的面相差甚远。他略有些意兴阑珊地放下筷子,“还是有些烫,我晚点吃,你先去忙吧。”
“侯爷有事喊青杏便好,青杏就在外面守着。”
待青杏走了,自国破以来萧琢强逼着自己磨钝了的心肠终于又缓过劲来,扭动着叫嚣着要撕开眼前这个他精心粉饰的太平,把血淋淋的国破家亡背井离乡摊开在眼前,摁着他的头让他看个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那碗索然无味的荞麦面终于让他明白,那二十年来家国,八千里地山河都只能在旧梦中窥得一二了,他梦游似的靠着床背,不由自主地想起南梁他的极乐殿,那玉树琼枝软烟萝,贴着花钿的宫娥们弹着琵琶,奏一曲鹊踏枝。
萧琢突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硌着,他摸了摸后背,是个长方形的小绣囊,缀着他的里衣。想来是长久的路途颠簸让它掉了出来,萧琢将它钩了过来,打开了口子。里面是一副女子的绣像,面容端庄温柔,戴着凤冠,嘴角噙着一抹笑。
萧琢心头大震,顿时什么风度气节、国君仪态都被他抛在脑后了,萧琢只觉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偷了父皇的宝剑自己玩耍,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的手指,本来还憋着一股劲就是不哭,可一看见母后忧心忡忡地进了殿,便哇地一声哭的震天响,跌跌撞撞地扑进母后怀里,他还记得母后衣领上熏香的味道,是令人安心的淡淡的香。
尽管他现在长大了,也曾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回首望去空无一人,然而想起那天母亲衣领上的木香,他像是与凶兽搏斗的遍体鳞伤的猎人,终究还能攒起力气,回家讨杯热茶。
一时眼泪止不住似的往下淌,萧琢顾不得擦,他像个受伤的小兽似的蜷缩在了床脚,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呜咽着。他再也撑不起白日里冠冕堂皇的样子,费尽心机搭起来的凛然无惧的木架子早就已经摇摇欲坠了,此时他索性将那木架子推倒了,任由他支离破碎的散了一地。
“看来孤来的不是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