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后垂下眼,两指捻起竹枝,轻轻逗弄着鸟笼里的画眉。
她这一辈子被困在这金碧辉煌的鸟笼里,纵使下去油锅地狱,也算不上有什么怨言。可是她的旸儿,柳后叹了口气。既然这条路免不得沾满鲜血,便让她来吧,她总归是要为她的旸儿,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挣出一个世间最尊贵的光景来。
“就你那榆木脑袋,本宫也别想问些什么出来。”柳后撂下句话,转过身来,“你早些回去吧,本宫乏了。”
她毕竟老了,色衰而爱弛,而那江霓正是大好年华,鲜嫩得就跟刚拔出来的水葱似的,又最是会讨男人的欢心,真真是我见犹怜。这深宫中,身份是最重要的,也是最不重要的,说到底不过是凭了皇帝一人的喜怒而已,若是那江霓真入了贺蘅的眼,再诞下一子半女的,说不准那位子又多了一个冤家来抢。
柳后那细长的护甲被她攥着在她手心划开一道口子,她竟浑然不觉。
“皇上现在在哪儿呢?”柳后吹了吹茶叶,妆容富丽的脸隐没在缭绕的雾气中。澜衣站在她身后给她捏肩,回道:“还在昭阳宫呢。”
“啪。”柳后冷不丁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溅出的水花打湿了进贡的锦缎桌垫,与那交缠的鸳鸯泅湿的羽毛相得益彰,无端生出些嘲讽的意味。
“母后息怒。”贺旸皱了皱眉,柳后瞥了他一眼,挥手对澜衣道:“去昭阳宫一趟,就说旸儿进宫了,等陛下一起用晚膳。”
江霓正穿着层叠的绉纱裙,裸着的双臂上缠着金色的丝带,高高的飞天髻显得她脖颈修长秀美,泛着莹润的光泽。她迈着莲步穿梭在一群乐师之间,贺蘅斜靠在一边的软枕上,含着笑看着她挥舞着飞旋的丝带,那长长的金丝带将她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她就像是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追寻着前世的美梦。又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女,无端让人心生亵渎。
“皇上。”孙得禄弯着腰进来,凑在贺蘅耳边说了句什么,贺蘅有些不奈地挥了挥手,江霓止了舞,像一只轻巧的黄鹂似的小步过来斟满了酒,伏在贺蘅肩上娇声问道:“怎么了?”
贺蘅拉过她的手将她扯进怀里,笑着道:“旸儿来了,朕得过去看看。”
“皇上。”江霓有些不舍地垂下了眼,撒娇似的捏了捏贺蘅的手,贺蘅叹了口气,到底是站了起来,“朕明日再来看你。”
江霓只得嘟着嘴给贺蘅拿了外衣,目送他出了宫。
“快回去吧,外边凉。”
贺蘅从龙辇里转过头,看着还依依站在宫门口的江霓,颇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