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耳!当时我们鼓励封地种白耳,当地百姓趋利,便将地里种的麦子稻谷都铲了去,种上白耳。结果今年大旱,白耳需水多,更是加重了旱情,整个桐州几乎颗粒无收。”
柳后眉间一凛,她如今才将这事看得严重起来,本以为不过是普通的旱灾罢了,天灾难挡,贺蘅也不会过多苛责。可如今看来倒更像是人祸,这种事可大可小,贺蘅向来是好大喜功,对祭祖一事十分重视,若是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岔子,想来不会有好果子吃。如今之计,倒还是先瞒着,待祭祖之事安排好了,这事的风头也过去了,再行上报。
电光火石间柳后便将此事的利害关系轻重缓急捋了一遍,沉声道:“无事,你先别慌。本宫同那桐州知州递个口信,让他先将灾民妥善安置了,还有半个月便要祭祖了,先将祭祖一事安排妥当,其他的事容后再议。”
眼前的贺旸眼下挂着一道泪痕,他可怜巴巴地撩起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柳后忍不住卸了护甲,伸手在他脸上替他揩了揩,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孩子,柳后有些心疼地扶他起身,轻声问他:“膝盖疼不疼?”
贺旸摇了摇头,柳后爱怜地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贺旸如今站起身比她高了半个头,宽阔的肩膀与紧实的手臂,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柳后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唏嘘:“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好动,总喜欢乱跑,好几个嬷嬷跟着都管不住你,老是跌跤。如今一晃十几年,你都长这么高了。”
柳后凝视着贺旸与她七八分相似的眉眼,柳后生得很好,弯弯的柳叶眉,水汪汪的杏眼,嫣红的樱桃小嘴,当年她也算是凭着傲人的美貌在这群芳斗艳的后宫脱颖而出。如今揽镜自顾,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在这阴狠吃人的后宫浸淫了半辈子,那些年少绮梦都早已熬成了一锅五味杂陈的粥,在多少个数着更漏听着秋雨的夜晚,独自一人咽下。
到底是不似当年了。
“母后……”贺旸看着柳后再怎么保养也仍爬上了细纹的眼角,带着些哽咽地说道:“母后,儿臣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给母后惹事了。”
“乖孩子。”柳后欣慰地笑了笑,她伸手亲昵地在贺旸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先回去吧,本宫有些累了。”
待贺旸离开,柳后浑身绷着的劲儿瞬间松懈了下来,几十年的后宫倾轧与前朝纷争,早便在她已经不年轻的身体上刻下了清晰的烙痕,她疲惫地倚着椅背,支起手捏了捏眉心,道:“澜衣。”
澜衣一直在外面候着,听得柳后唤她,便应声推门进来:“娘娘。”
柳后眯着眼,声音带着倦意:“去,给哥哥递个口信,让他明儿入宫一趟。”
柳后有一个很有意境的名字,芳蕤,播芳蕤之馥馥,从青条之森森,给她取名字的人应当是希望她日后是个芳草美人,馥郁生香吧。
柳氏家大业大,在平州靖川盘根错节百年,乃是当地的世家大族,平州地处北地边境,常年与北边的突厥人作战,也养成了当地骁勇善战的民风。柳家一直是武将世家,上一任家主柳英喆便三次领军对抗突厥,更是先皇亲封的骠骑大将军,深得百姓爱戴。说起来要不是后来他在与突厥的交锋中被流矢射中不治身亡,领着铁蹄踏上南梁疆土的便是他了。
当年身为旁支庶族的柳芳蕤同本家的三姑娘一同进宫,只是那柳三姑娘福薄去得早,倒是让她这个旁支享了福,得了凤印。柳芳蕤嘴里说的这个哥哥,便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柳光毅,时任户部司庾郎,掌全国仓廪。而如今在南边作威作福的柳光远,乃是柳家的嫡系,自认本宗,颇为倨傲,同柳芳蕤这一支新贵平日里也多有不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