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贵人可是身体不适?”
方贵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此时听得他问,便老老实实地答道:“本想着在西京给陛下献舞,这段时日便加紧练习,约莫是练的狠了,有些伤到了筋骨,多谢殿下关心。”
贺暄也不过就是懒得应付贺蘅虚伪的关心罢了,他对方贵人为什么腿疼没有半分兴趣,其实他压根就没有注意方贵人说了些什么,只面上装作心有戚戚地点点头,随口敷衍道:“方贵人也莫要为难自己。”
旁边的贺蘅却是一脸紧张的样子,接过话头问道:“爱妃怎么了?可要找御医来看看?”
“不碍事,都是老毛病了,臣妾休息些时日便好了。”
“那怎么行。”贺蘅不满意地摇摇头,转头对柳后嘱咐道:“回头你找个可靠的御医去锦阳宫给方贵人看看,她年纪轻轻,可别落下病根来。”
柳后瞥了一眼讷讷垂下头的方贵人,不过就是从前自己用烂了的争宠手段,到底是年纪轻,野心藏不住,合该是要敲打敲打了。她心下淤塞,面上却不显,场面话说的极敞亮,只笑着应道:“陛下说的是,方贵人舞跳得这般好,若是腿脚不便,岂不可惜?回头臣妾定寻了最好的御医,去给方贵人看看。”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贺暄更是半个字也没入耳朵里,他眼神飘忽地看着前头那片亭亭的荷塘,偶尔念头划过萧琢的脸,便又想着此时萧琢在家在做些什么,是不是躺在院子的长椅上看月亮,心里抓耳挠腮地一阵痒,想立刻便回去看个究竟。
好不容易宫宴终于结束了,贺暄同贺旸二人虚情假意地说了些客套话,有些疲惫地坐上轿子准备回府。
贺暄靠着轿子里的软垫,听着车轱辘碾过石子路发出的清寂的响声,在入夜无人的街道上格外的清晰。从宫门到太子府的路很短,贺暄不过走了一会儿神,轿子便停下了。夏末的晚风逐渐添了些凉意,贺暄只着了件单衣,微微有些发冷,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加快往府里走。
刚行至后院的垂花门前,远远地便听见悠扬的琴声,被这凉风卷着送到贺暄耳边。那琴声是南梁的曲调,却不是贴着花钿的歌女拨弄着纤纤玉指吟唱的娇娆软媚之曲。贺暄顿了脚步,那曲子音色低沉,曲调旷远而清冷,仿佛置身于飒飒夜雨之中,唯座前一点青灯,伴着帘外的雨声潺潺,未归人独自望断天涯,天涯的尽头却看不见家。
贺暄沉默地倚着廊柱,透过重重的花影斑驳,望见萧琢穿着一身白衣,似乎是刚洗了头发,他墨色的长发散着披在身后,坐在院中抚琴。今夜月圆,月光似乎也格外怜爱他这个异乡客,纷纷吹落在他身上,像下了一身的雪。
一曲毕,萧琢抱起琴起身,似乎没有继续弹下去的打算。贺暄从恍神中醒来,望着他孤寂的背影,低低地叹了口气,“狸奴。”
萧琢愣了愣,他转过身,贺暄抬头望着月亮,侧脸的轮廓好看得像是匠人手下的雕塑。良久,他听见贺暄的声音,“月亮真好啊,纵使相隔千里,亦能共沐同一月圆。”
今夜无星,夜空澄净,月轮高悬。
贺暄这是……在安慰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