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类君子,芙蓉似妖姬。
二者居其一,都是世间至美。元君玉少年风姿,有玉琢之气,而眉目间,是芙蓉之艳,玉芙蓉三字是故由来。
到他年岁稍大,脱去少年稚气,渐有男子轮廓,“芙蓉”二字便不合时宜,有认识的,便给他起个风雅的别名——“玉郎君。”
寂然僧舍内,突然响起一声轻笑。空明初阳透窗而入,照亮了青绿色的一身曳撒,那来传话的小宦官瘦瘦小小的,毕恭毕敬叫着元君玉:“玉郎君所说,是想尽快回去了?”
“全看督公心意。”元君玉打量着这个官宦,应该是常喜近身的心腹,和他主子一样,那神情令人生厌。
宦官压低了脑袋:“小的来时,督公就事先吩咐了,若是玉郎君想回,就得先想好,先踏哪只脚进门。”
这是在质问他究竟是心向何处了。难怪的,那夜酒席他使计代人抚琴,招来了崔飨的注意……这在浸淫宫廷多年的太监眼里,不过是拙劣的手段,只是为什么常喜还会有耐性,遣一个心腹来替他打这种哑谜?
元君玉僵在那里,但对着一个阉人,他不愿露出破绽,强自镇定着,抬眸道:“督公此言,是怎么个说法?”
小宦官笑了,眯着眼,又是那副不怀好意的尊荣:“玉郎君这句话,督公也料到了。督公说,玉郎君聪慧,不必他解释,郎君自会明白……”
脱漆的舍门“吱”的一响,古旧的声音在眼前盘旋,不知什么时候,僧舍内就只剩元君玉一人。阳光愈盛,投在地上如宝珠生辉,屋内却尤为寒凉,元君玉缓缓靠坐在竹椅上,眉心紧绞。
向高处爬,是没有错的,他这一着错在不合时宜,眼下常喜对他嫌隙已生,若再不做些什么……
元君玉抬手倒水,一壶尽枯,滴水也无。索性重新调起琴弦,拨了两把,却始终缺一股味道,胸中只觉得有什么失而复得,却忽的得而复失,撬空一般难忍——
一阵恍惚,刹那光景,元君玉想起今日宁瑞臣所说。
寺后点点雪野,万彻碧落下佛音缥缈,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状似无心的一句话,险些让他发笑。
不在太监家里唱戏的时候,他靠着一副好皮囊,在江阴正当红,那些捧场子的狂蜂浪蝶,哪一个不是捡着漂亮话说,哪一个又真把戏子当人了呢。戏子、娼妓,风华正好的几年,兴许有些风头,时日一久,就是碾做尘泥的衰草烂叶,谁人去看顾?
元君玉太明白了,可涟漪也实实在在地荡在心上,是因为那双眼睛?元君玉想,一双黑漆漆的凤眼,不通世故的神情,几分真,几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