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瞧把你着急的……”
一路马不停蹄,到了守备厅,就快正午时分了。宁玉铨扫一眼,果然人差不多都齐了,都是各个衙门的堂上官,任他什么阉党还是清流,都待在一个屋子里,两拨相互不待见的人在一块,少不得明里暗里相互挤兑,那场面,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正中的首位,却不是常喜了,那把守备椅上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宦官,帽子插两只雉鸡羽,一身香色贴里,白鹿皮靴,稍稍一动,流溢的暗纹就是一转。看架势,是在京里得宠的。在座的官员都清楚得很,像这样的内使来外地公干,不让外官们脱一层皮,是不肯走的。
常喜倒是坐在次座上了,眉目之间没见憋屈,只是有些疲态,似乎一晚未睡。
“那个就是崔竹。”同僚耳语道。宁玉铨收回目光,他来得不是最晚,在他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人到,都是临时叫来的,一头是汗,进了屋,打过会面,便噤若寒蝉。
毕竟是商议大事,不宜弄得像酒桌应酬一般热闹,等人都到齐了,主位的年轻太监微微一颔首,身边侍立的锦衣卫立刻替他取下帽子。这算个暗示,表明今天是不会大动干戈的,守备厅中各个外官暗暗松一口气,听这太监缓缓道:“今次把各位大人召集,实在是个下下之策。”
众人之中嗡嗡地响起声来,不过是说内使言重这般的客气话。
“诸位大人也都知道了,这次是为了忠义伯后人一事,此前已经有常公公确认,虽说出了一点意外,不过经我盘查,也算有惊无险了。”崔竹笑了笑,向次座的常喜微微一示意,又继续道:“因事有缓急之分,万岁遣我过来时,也交代过,最好是在万寿节那天就把世子殿下接回去,可现在是等不得了,只好延后再议,今天要说的,是世子的归程和府邸的宅基这些事宜。”
关于这点“意外”,宁玉铨只当做是太监之间的价钱没谈拢,并不放在心上。不过他看崔竹一派稳健的风格,倒是意料之外的,接着,崔竹又说:“本该是一道一道发去各位的公廨的,只是也因为着急,所以等不得了,故而把各位大人请到一处,今日,便将大致章程拟定,我们回京复命了,给万岁一个安心。”
此时有人道:“世子殿下可在厅中,崔公公不妨请世子出来,一同商定。”此言此语,竟然有些把崔竹当主心骨的意思。常喜轻轻扫了此人一眼,这人也精明,立刻对他也是一拱手:“常公公觉得呢?”
常喜那只戴满金玉指环的手随意摆了摆:“咱家不过是个陪衬,你们定吧。”
崔竹和他扯了几句有的没的,便歪头吩咐,让人把那世子请过来。
忠义伯世子其人,宁玉铨也早从关系好的同僚那里听过只言片语,说是个平平无奇的书生,说难听些,甚至有几分猥琐。此刻大厅后面传来锦衣卫的脚步声,宁玉铨也随着众人的目光一并望过去,这一望,手里捏了半天的茶盏也跌落在地。
好在他坐得远,几乎临近大门,没什么人注意到他,只有侍候的小火者默默前来,将残茶和瓷块一并拾走。
堂上正中的太监说了是什么,他是一概听不见了,只管惊疑不定地望着那世子殿下。
难怪方才坐定,便有人神色古怪向他望过来。原来竟是……就在早晨,他还对弟弟说,这样的人要被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