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气氛,正是相谈甚欢的时候,大概是在聊什么开心事,崔竹说完了,拉着边上几个陌生的脸一块儿笑着。
于是乎,这场戏再精彩,宁瑞臣也不打算听了。
元君玉做这个世子,是有应酬的,要结交,要示好,固守着朝廷赐的那几块庄子田地,他活不长久。宁瑞臣明白他的,拉着柳骄正要走,却还是被崔竹发现了,隔着老远的距离,那年轻宦官笑意盈盈地高声道:“宁少爷,这么巧!”
柳骄听罢,抓着机会低语:“他叫你……那我可溜了。”遂穿过楼梯,一溜烟遁下楼去。
脚程之快,宁瑞臣瞠目结舌,等到那好事的宦官叫了第二声,才自认倒霉,抖抖袍子,不紧不慢走过去。
“刚才还在说你呢,”崔竹对边上伺候的使个眼色,叫人搬张椅子过来,“宁少爷看看,今儿来的可有好几位熟人了,世子殿下、谢老板,都是朋友。”
宁瑞臣扫一眼,不止那些来看戏的,崔竹几乎把常喜在家设宴的那一套都搬来了,银碗碟,金绣屏,边上好几个姿色婉然的戏子,莺莺燕燕在酒桌边上伺候着。临着窗还有一个,瞎了一只眼,见有人来,那视线在宁瑞臣身上轻轻一点,旋即就收回去。宁瑞臣对他有一点印象,应该是常喜那边的锦衣卫,似乎是叫魏水。
一桌子统共十来个人,开的是戏园楼上最宽绰的包间,趁着场前的时候,崔竹像个贴心地兄长,拉着宁瑞臣说了好些话。因为家世,在座的人也对他有兴趣,纷纷来捧着,不是元君玉替他中间插两句话,宁瑞臣是一刻也呆不住的。
过了阵,戏要开锣了,崔竹还兴致勃勃的:“若说我们之中谁和宁少爷最亲近,那必不会是我,也不会是世子。”
元君玉晓得他要说什么,便道:“怎么,宁少爷还成了我们的彩头了?”
崔竹笑道:“不敢,世子是知道我的,我一向藏不住话。也是因为,谢老板上回与我看戏,我才知道,原来这二位竟是旧识。”
“谢二哥,我敬你。”宁瑞臣笑着举了下杯子,又对崔竹道:“我家和谢家,以往是有来往的,少时我们还在一块读书,这么些年本以为再见不到了,没想到崔公公盛情,我们倒是又重聚首了。”
这边谢晏掩袖一饮而尽,正待说些话,便见元君玉把宁瑞臣那只杯子拿开:“你喝不得这么些。”
崔竹玩着边上小戏子的手,忽然“哦哟”一声:“原来世子后来居上了。”
周围人取笑:“崔公公这么说,不对不对。”
话音刚落,戏便开场了,唱的还是牡丹亭,曲调一扬,这屋里就倏地静下来,并没有人说话了。
戏台子上红花绿萼,吹吹弹弹演得热闹,也不晓得过了多少时辰,戏台的烛火陡地涨大起来,影子渐渐不见了。接着翠衫罗裙的戏子泼水似的移上台来,纷纷躬身谢幕,宁瑞臣还在戏里,一时不曾抽身,听见一支小开门的调子响了,这才意识到戏已唱完,真有山中不知岁的怅然,再看向周围,来客都走得七七八八,只余几张熟面还坐在残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