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看出常喜家里气氛肃穆,此时去找他,怕也只能讨几句骂罢了,遂不去触霉头。
那大太监的家里来客也不是别人,正是病居几日的崔竹,他现下坐在常喜右侧,哪里有一点生病的模样,面色红润,两眼有神光,正喝着一盏茶。
“五叔,行了吧,为一点小钱,你还真要把他给杀了?”崔竹揉着眉骨,岔着两条腿,有点威逼利诱的样子,“给人出气,也要有个限度。”
“谁说我是为人出气了?”常喜阴恻恻地笑了,慢条斯理抿着茶:“他一向和我作对,他背后是谁,我能不明白么?杀个小卒,我三哥一向是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的,怎么今天还心疼了?”
崔竹听明白了,这显然是打算和自己撕破脸皮,他松了把手腕,站起来打了几个转,忽然一脚踩上凳面,转身卷起一阵风来:“此话莫让别人听见,否则真不知怎么解释的好——开国忠义伯的后人,也算小卒。罢了吧,五叔且看这个!”
他从袖中抄出一封信函,信上印的,乃是当今大内呼风唤雨的那个老人的私印。
常喜面色忽变:“老祖宗……”
“老祖宗知道五叔对世子颇有微词,离京前,特将此书交给我,嘱咐我千万要保护世子的安危……毕竟老忠义伯,就是死在宦官手上啊。”崔竹拂一把凳面,缓缓坐下:“审时度势,五叔自然明白,何况又是老祖宗的吩咐,忠义伯的名头,不论到哪里都用的上,更不要说那姓谢的能给你的,侄儿也能两倍奉上,何苦图一时心急,丢了官场的人脉呢。”
常喜嘴硬着:“一会抓放的,我的脸往哪里搁?”
崔竹大概是只想保住一个元君玉,很不耐烦:“不是还有个宁冀?最晚明天,京里的消息就要到了,我只要世子安全无虞,别的人怎么弄,还不是听凭五叔处置?”
“你说的轻松……”话至此,常喜已经有松动的意思,“没个由头,怎么放?”
崔竹话里有话:“咱们南京城里,相互陷害的事儿还少吗?”他不管常喜面色如何,自顾自地把老祖宗的信函收回袖内,“编排一个,对五叔来说不算难吧?”
“好侄儿,你出息啊,”常喜斜斜觑着他,轻飘飘扔出一句,“回去等着吧!”
世子不过被扣押了两天,第三天清早,人就放出来了。紧跟着来的是北京的圣旨,简直没让人喘上一口气,南京三司迅速提审了宁冀,通倭误兵、陷害世子的一干证据扔出来,本是要剐的,奈何北京那边发了话,念及从前祖上有功,况宁冀随驾多年,只判了一个流放辽东。常喜与宁冀争了二十年,忽然一朝旧恨随风去,如何不让人心空。
至于宁家其余人,长子如今丢了官,还在刑部关着,正待京里发函来处置,其他亲眷,或躲或藏,更有甚者改名换姓,唯恐被波及,所幸是今上仁善,并未追究,故而官府对这些人没有过多追查,抓过的,问一问便放了。
南京重新回归宁静,兵部尚书再一次空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