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他为掩人耳目,换了四条船,再估摸行路时日,现在还在浙江沿海飘着,要到南洋去,还需费不少周折。谢晏计划的是,暂时在泉城躲避一阵,南京与福建之间,毕竟路途遥远,朝廷的通缉在这里形同废纸。
谢晏拨开船舱的窗户,朝外面的海面看了一眼,这时夕阳将坠,血一样的光点燃了整个海面,粼粼地翻着赤色的浪花。
不大吉利。
他缩回了船舱内,守着他那个大匣子,静坐了一阵。
从南京一路逃出来,他始终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一夜之间,常喜就倒了,南京这些官,真可谓命途坎坷了。
船上忽然有点骚动,一下子,忽然从南向西,改了航线。谢晏心下警觉,把匣子藏好,翻身起来去到甲板上。整艘船都是偷渡客,有盐贩子,也有人牙,从南京一带到福建,再到暹罗安南这些地方,遍布他们的足迹。甲板上没什么人,寥寥几个也在一脸晦气往船舱去躲,交头接耳神色紧张,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谈论什么,一边走,一边望向同一个方向。
隐隐有不安的情绪笼罩着船,谢晏摆出强硬的态度,询问了水手才知道,前面有一艘倭船。
向来遇见海盗,躲不过,就只能交银子,前面很快架起了阵势,那样子,不给钱不让走人了。船老大出来主事,要调转航线,暂时靠去港口躲避。
船上的其他人不同意,他们有的是通缉犯,有的是改名换姓的死囚,一上岸就要被抓。
不管如何,船老大一意孤行,调转方向,往浙江沿海靠拢。船上乱了,有的吵着要下船,有的争论着赔钱的事宜,更有几个凶悍的,和掌舵的舵手打起架,一定要按照原路航行。
他们在这吵吵嚷嚷,那边倭船显然没了耐性,张满帆,一路驰行,船上人惊叫着,扑来扑去,一下要向左一下要向右,谢晏想出来主事,可一群大老粗,谁也不听谁的,嗓门震天去了,混乱里也不知道是谁点了船上唯一一门大炮的引线,轰一下天崩地裂一样的震动,海面上瞬间激起数丈高的水花。
对面倭船摇摇晃晃,躲过了轰击,这下坏了,那边船上被惹恼,大概也不谋财了,片刻之后,一枚炮弹破空飞来,连震得船上人脚步不稳,扑通扑通掉进海里。侥幸攀住栏杆的,却也发现船体被轰开一个大洞。
倭船报了一炮之仇,大约也不想要什么钱财了,转舵扬长而去。
谢晏勉强维持平衡,耳边还是炮弹炸开后的耳鸣,他摇摇脑袋,想快些回船舱歇息,一转头,被甲板上混乱的场面吓呆了。
硝石味,海腥味,一船人破碎的呼喊里,有几个字让谢晏猜出来了。
船沉了!
跳海呀!小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