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瑞臣只绑了辫子,穿的是简单的僧袍,胸前垂了一串佛珠,坐在檐下出着神,不知道是在听雨声,还是在听铜铃声。
跳珠碎玉落在脚前,临山的庙宇亮着湿淋淋的光,远山弥绕起了雾。
“看什么呢?”崔竹忍不住叫他。
他这才回过神:“啊。”
一只麻雀扑着翅斜斜冲进来,崔竹歪头,若有所思抬起袖子,给那鸟遮了雨:“既见了,几时下山?”
又是一阵沉寂,宁瑞臣望着雨幕,他发现自己心如止水,竟然也可以和崔竹这样的人谈心:“大约……不回了。”
“怎么?”崔竹没怎么对这句话上心,看着袖底避雨的麻雀玩心大起,把那麻雀捏起来,藏在袖里耐心地揉,“不说别的,你们现在,也该聚一聚。能有个人依傍,总比漂泊无依好。”
宁瑞臣转过头,直视着他,张了张口,还是作罢了:“见过了,也没什么的。”
崔竹笑道:“你们向来不是最好的?现在南京平安无事了,理当回去了,干什么整天窝在这山野小庙里头,要情趣没情趣,要乐子没乐子——”
见识过崔竹的口无遮拦,宁瑞臣只迟钝地眨了眨眼:“庙虽小,也大概是……须弥纳芥子,芥子纳须弥。”
崔竹察觉出古怪了,放在以往,宁瑞臣指定要生气,可是……崔竹张手放了麻雀,稍稍歪向宁瑞臣这边,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看。
“你……”崔竹面容微微扭曲一瞬,袖底那只麻雀也趁机飞去了几尺外的经幢上。
天闷出一线青蓝,雨淅淅沥沥的,渐小了,不远的殿宇里香火袅袅,笃笃木鱼声敲得人心静。
崔竹想说点什么,沉吟稍许,拐弯抹角地说:“难怪从前从说你有佛缘、有佛缘,你爹还打了把锁,要把你锁在尘世里。”
宁瑞臣的长命锁尚未取下,隔着一层外袍,沉甸甸坠在胸前。听闻这荒唐的话,他微微皱眉:“什么锁不锁的,不过是家里长辈爱护,在佛前供养受香了才拿来,‘锁在尘世’这样的话是哪里杜撰来的?我从没听过。”
“你那时,才多大点?”崔竹笑了,斜斜睨着他,那老成的语气,仿佛他们已认识多年了,“北京城,丰城胡同,还记不记得?”
小时候去探亲,些许住过几天,宁瑞臣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