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没聊几分钟,挂断后理查德凑了上来,问道:“有客户?”
罗狰点了点头:“工作室来了个新客户,我得撤了。老规矩,下次我请。”
“行,老子下次宰你一顿大的。”理查德狠狠道。与此同时,罗狰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员打包。
理查德还没反应过来,罗狰已经从座位上起身,拎着服务员打包的食盒准备走了。看着罗狰匆忙擦身的背影,理查德张口叫住了他。
“怎么了?”罗狰停步回头。
目光从罗狰打包的食盒上挪开,理查德开口问道:“刚刚我提议的那个事儿,你到底怎么想?”
罗狰没有思考太久,很快便给出了答复:“微信上再说吧。”
理查德点了点头,罗狰不再言语,快步走出餐厅。理查德转头,门外小雨绵绵,罗狰挺拔的背影就这样隐进了灰色的雨幕。
夜幕降临,高楼华灯。
罗狰陷在沙发里,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从“邂逅”回来后,新的客户已经在工作室等候了有一会儿。他初步了解了一下委托内容,却发现又是一个老公出轨想请私家侦探调查小三的主顾。罗狰在心里算了笔账,这已经是今年开年的第六单了。今年他统共只接了八单案子,其中三单小区宠物走失,剩下五单全都是调查出轨老公在外包养的小三。
罗狰说不出是厌烦还是疲倦,最后竟鬼使神差地拒绝了这笔生意。家庭破碎的女主顾似乎是走投无路,在工作室好生哭闹了一场。这里说是工作室其实也就只有罗狰一个员工,最后还得他自己亲自将骂骂咧咧的女人送走。
等他忙完这些事,天已经黑透了。
罗狰将黑色夹克外套放进洗衣机,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t。他蹲在洗衣机面前,看着脏衣服在滚筒里不停旋转,注视的时间一长,看得人脑子直发晕。罗狰静默片刻,随后缓缓起身重新窝进沙发。在心里算了算自家老爹进去的日子,到现在也有三年多了。
三年前的暑假,他生了一场大病,病得几乎药石无医。眼看着就要不治,老爷子不知从哪听来的传说,说是去山上拜拜,祈祷山神显灵。
三更半夜,几十岁的老爷子带上黄纸符咒进山祭拜,只求山神能救儿子一命。却不料老爷子离开后,没有彻底熄灭的香火引发了山火,几乎烧了快半座山。若不是护林员及时发现,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他病虽然好了,却刚好赶上他从公大毕业,眼看着就要进单位,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在警校四年的刻苦努力,却只换来梦想化为泡影,天之骄子一夕之间跌落泥潭。
而后老爷子烧山后造成的经济损失,于家中也是一笔巨大的外债。出事的消息传出后,三叔马不停蹄从江城赶回老县城,带着人力物力财力摆平老爷子留下的烂摊子。
他母亲早就不在了,老爷子也进了监狱,三叔虽然从小对他疼爱有加,并不要他偿还什么。但毕竟是人家真金白银的付出,罗狰也无法漠视享受这份人情。于是只能在这几年间不断地接私家侦探的案子,一点一点弥补老爷子欠下的巨债。
阳台门没关严,吹来一阵寒凉的晚风。罗狰仰在宽大的黑色皮质沙发里,头顶吊灯在他面上勾勒出一圈冷色的辉光,五官冷淡精致地惊人。
罗狰起身,静默地打开冰箱门。掀开中午打包的食盒盖,牛排的表层在低温的环境下,已经凝出一层腻腻的油脂。罗狰没什么食欲,顺手将牛排连盒子一块儿丢进垃圾桶,转身走到阳台,默默点了根烟。
这还是中午从理查德手里顺来的大半包,用来度过今夜足够了。罗狰撑着栏杆,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整个人性感又迷幻。缥缈的白烟映着远处的霓虹灯光,腾起在面前一小片夜色中,短暂地模糊了视线。
他又在心里算了笔账,昨天刚将这个月的债务还上,又刚交了三个月的房租。罗狰点开手机,余额除去今天地铁来回的六块,只剩下不到五十,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罗狰站在风里,夜风刮过他坚实有力的臂膀,吹动着他额前的几缕碎发。夜已深,冷冽的灯光打在罗狰身后,整张脸却隐在茫茫夜色中看不真切。罗狰忽的想起今天理查德跟他提起的,让他去做探险主播的事情。
罗狰点开微信,果然看见理查德的对话框显示着一大串未读消息。罗狰一条条点开,只见理查德给他发了一大堆譬如《探险主播如何月入过万》,《成为探险主播的100个理由》,《探险主播如何起号》,《探险直播间这样做最有梗》......消息还在继续增加,罗狰淡淡一笑,安静地看着理查德发来的一大堆消息。约莫五分钟后,消息停止新增。
罗狰在心里倒数三秒。三、二、一。
果然,三秒过后,一份整理完毕的合同工整躺在了他和理查德聊天的对话框中。
罗狰笑着打出一行字:这么想拉我入伙,你们公司难道是传销?先从亲友下手,按人头算业绩?
对方的消息很快弹了回来:滚!
罗狰还没回复,对方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罗狰手指夹着烟,轻轻点开语音,理查德在手机那头眉飞色舞地说自己给公司老板看了罗狰的照片,老板对罗狰的形象很满意,表示一定要把罗狰签下来,待遇罗狰随便提。
罗狰听完语音沉默了片刻,缓缓打出一行字:女老板?
几乎是秒回,理查德回了一句:对!!!顺便还附带了一个时下流行的表情包。
罗狰隔着屏幕笑了一声,快速打出一句:我想想。
理查德那边很快回复了,只不过回了句恶心的:等你哦宝贝~然后双方默契地互相没了音信。
一目十行地审完合同,理查德一贯细心严谨,合同没有问题。罗狰想了很多事情,却又来不及细想,指间便传来一阵锐痛。原来方才聊天的功夫,指间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在他食指间烫出一点浅红的痕迹。
罗狰眉头微皱,片刻后转身,皮鞋轻轻将烟头踩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