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宫观

罗狰走到江凭生身边的石梯顺势坐下,意味深长道:“因果有序?确实,这世间从来是先有人,再有鬼。”

“你想说什么?”江凭生看着罗狰道。

罗狰目光沉静,缓缓开口:“李天师说他做法前曾去看房,察觉这屋子阴气缭绕,在卓诗雨死前就有一股极重的鬼气,劝卓琳母女最好搬出去。卓诗雨死后这屋子鬼气大涨,再住下去怕是还要出事,于是李天师布下了安魂阵慰藉卓诗雨的鬼魂,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将其度化。如果别墅真的在卓诗雨死前就已经开始闹鬼,江秀花园从未出过命案,鬼在这里,人去哪了?”

江凭生思索片刻,如实道:“鬼,只需要诛杀即可。而人,不归我管。”

罗狰轻声:“我查过了,卓琳只是这栋别墅的第二任房东,如果闹鬼早在她小女儿病死前就已经开始了,别墅的第一任主人会不会也曾找过天师。”

江凭生不语,罗狰慢慢看向他:“目前国内所有持证天师都登记在天师总府,经手的每一笔生意都会上报。只要别墅的第一任主人寻求过天师的帮助,协会内部系统就一定能查到。”

江凭生蹙起了眉,摇了摇头道:“我们不会泄露雇主的信息,天师总府有天师总府的规矩,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说完,江凭生动身便走,罗狰的声音在他身后忽的严肃。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人被悄无声息地抹杀,难道要让他成了鬼,也无法再向世人宣告他死去的真相吗?”

江凭生顿了顿,转身看着罗狰:“捉鬼卫道是我的职责,我自然会拼尽全力。此事不关你的事,你为什么非要插手?”

“那你呢,不是算出我的死劫了吗?你又为什么插手?”罗狰眉峰微微下沉,向江凭生逼近一步。

“我是因为——”

江凭生怔住,忽的发现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驱使着那天夜里他穿越半个津城市去插手罗狰的命格。

一时间万籁俱寂,阳光透过树叶照进这条原本有些幽暗的小径,在下山的石阶上铺落一层斑驳细碎的光影。罗狰定定地看着江凭生,目光深沉如海。

“这世上除了厉鬼,多的是作恶多端的人。你身为天师,捉鬼卫道是你的职责。而我只想将那些活着的恶人绳之以法,因为这是我曾在警徽下发过誓,永不背弃的使命。”

江凭生闻言一怔,罗狰站在树荫下静静地看了过来。那个满脸痞笑靠在路灯下抽烟,张口闭口骂他是个神经病的人,如今却在提起警徽时,眉目间凝聚起一股庄严的信念,犹如一道金色光华,在他暗涛汹涌的眼眸中熠熠生辉。

远远的,一个小弟子蹬蹬跑来,张口稚嫩地朝江凭生喊道:“小师叔,掌教天师找你!”

江凭生微微颔首,罗狰看着他像是转身要走,也不开口挽留,同样转身离去。

可身后的江凭生走出几步,脚下忽的一顿,缓缓转身看着罗狰离去的背影,目光落到那条伤口未愈的手臂。

那天夜里,徐真真的卧室门前,不知情的罗狰一把将他护在身后,安慰他别怕。

江凭生突然叫住了罗狰。

“我该怎么联系你?”

罗狰停步,转身笑眯眯地走了过去,江凭生心中本能一警。

——这人怎么笑得像只老狐狸!

最终,二人默契无声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江凭生没有给出一定能找到有关记录的承诺,但他答应了罗狰,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看着江凭生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罗狰姿态随意地靠在树前,抬起那条来时他特意扯掉绷带露出伤口的手臂,随后低低笑了一声。

一个算到他有死劫就穿越半个城市赶来江秀花园的人,怎么会是无心无情之人?

罗狰心情不错,下山时脚步也轻快了些。

“哟,年轻人!回来了呀,姻缘牌挂了吗?”

罗狰一脚刚踏进停车场,门卫大爷便凑上来笑眯眯问道。

罗狰抬手一摸兜,忽才想起这块姻缘牌。某段新鲜的记忆倏然闯入脑海,罗狰回忆起刚才和江凭生走出天师观,正巧路过那棵百年的青松。

可能是山下99一块的姻缘牌确实比山顶199一块的实惠,也有可能是这家宫观的香火确实不错。罗狰抬头望去,只见山巅苍翠间,数不清的姻缘牌悬在枝间轻轻拍击,夹杂着大片鲜红缎带彼此交织缠绕。可偏偏就有那么几条,在一阵清风拂过后,悠然垂在了江凭生的肩头。

罗狰抬手,替他轻轻拈去。

“谢谢。”

江凭生侧首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宁静。罗狰一瞬间恍惚,他看见姻缘树在江凭生身后婆娑起舞,犹如烈火漫天。

打住!回忆结束!罗狰内心重重一叹!这一打岔,他压根儿没记起挂牌子这出!

大爷见他不说话,不死心凑上去道:“你要是忘了,我们这里也提供代挂服务!只收上山的钱,30元一趟,童叟无欺!”

“大爷,就算你真拿我当羊,也别逮着我一个人往死里薅啊!”

罗狰哭笑不得,大爷却似乎有点耳背:“你说啥?”

“我说,我母胎solo26年了!”

“收咯什么?”大爷没听懂的问了句,罗狰被他逗乐了,索性不再解释。

钥匙一插一拧,罗狰翻身跨上自己的机车,掏出手机看着江凭生留下的那串电话号码。

起个什么备注好呢?

山上的天师观烟火袅袅,依稀还能看见红缎翻飞起舞的姻缘树,在天穹下犹如一簇熊熊燃烧的烈火。

罗狰收回目光,思索片刻后飞快打出【小孩儿】三个字。罗狰笑着点了根烟,呼出一口长长的烟圈。

“小孩子,啧啧,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