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午后,叔侄三人用完膳又在殿中沉默下来,江昭望着书案上堆积成山的奏折与江子羿踱来踱去的身影,忍不住一阵叹息,而后神游太虚。
江疾见此情形,想着这几日听到的风声,顺手拿起一本奏折,粗略扫了几眼,上面写的是各部官员听闻王嘉献计,认为好高骛远,皆上书反对。
可他那日听江子羿讲后,却觉得此计很是可行,只是需要时间将整个中北调转罢了,怎么他都能想明白的事,那些官员反倒想不明白了,真是奇事一桩。
江疾腹诽着,接连又翻几本奏折,内容不尽相同,让他不由得想起爷爷口中那个政治清明,上下一心的中北,真令人神往啊!
“昭弟,你想什么呢?”江疾望天一阵,终是受不了这幽谷一般的宫室,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江子羿闻声回头,只见江疾用手捏着江昭的下巴,静静凝望着他。
江子羿终于从连日的焦躁中脱身,一眼望去,他仿佛回到孩提时代。
那年风生竹院,花遇和风,他与几位兄长在睿王府后院中观看江沛与伊尹角斗,江岐被阁楼上清新温婉的王秋予迷了眼,江言心中好奇,从他身后用手捏了把他的下巴,笑问一句:“岐弟,你想什么呢?”
倏忽间已过近二十载,此时此刻,他们的孩子,做着与他们相同的事,说着相同的话,令江子羿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立在长安宫中,望向睿王府的方向,忆及二位兄长生平,只觉他们竟似开到荼靡的芍药一般惨烈,盛极而逝,毫无预兆的向着毁灭出发,不怨时光薄情,也不留恋世间,可谓向死而生。
江子羿负手向殿外行去,几日之间,殿前的树上竟已结上一层蛛网,让他不禁叹道,恍若隔世也不过如此。
“回禀公子,上将军府呈来伊尹上书。”
内侍捧着一本奏折行至江子羿身前,“来了?”他有些诧异,正是日入时分,伊尹提前两日上书,想来从前着实轻视他了。
江子羿接过奏折,只觉重如千斤,他又忐忑不安起来,伊尹毕竟从军,虽也做过文职,可生活环境却能决定人的见识,临门一脚了,江子羿却有些不敢看——他害怕看到奏折中的内容与他想的大相径庭。
江子羿在书案旁坐下翻看奏折,江疾一阵兴奋的凑上前去,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伊尹是否浪得虚名。
映入眼中的是通篇端方的小楷,一撇一捺,笔精墨妙,透露杀伐决断之气:
吾启公子:国舅方略,倚重文治,破除党争、军争,看似近谋,实则远图。远图者,须脚踏实地,以当下国力为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