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温朝雨兴致沉闷,脸色不大明朗,薛谈打量她片刻,说:“护法瞧着不大高兴,有心事?”
风急雨促,院子里的积水如浪潮一般涌上了最后一级阶梯,浸湿了温朝雨的黑靴。她脚步微移,黛蓝衣裙在这暴雨天显得比往日更加沉重。温朝雨说:“收拾一下,该回去了。”
薛谈顿了顿:“回哪儿去?”
温朝雨说:“你在云华宫待傻了不成,忘了自己是哪儿的人?”
薛谈一愣:“您是要回紫薇教?可是……”
“可是什么?”温朝雨侧眸瞧着他,“你我的出身是改不了的,云华宫并非久留之地,别告诉我你想一辈子都待在这里。”
薛谈默然一阵,挠着头道:“属下打小就入了紫薇教,原本早已习惯了教中尔虞我诈的氛围,可是自从跟在您身边后,我才知道这世上原来是有好主子的。这回来了云华宫,老实说,这里的人可比教中的教徒们友善正直多了,护法……我不想回去,当然了,我也知道我这种人不配留在云华宫,他们也不会愿意要我,但我去哪儿都行,就是不想再回紫薇教了。”
在跟着温朝雨之前,薛谈其实也跟过别的人,但他脑子不够灵光,做事也不会变通,尤其不像其他教徒那般会笼络主子,是以向来都不受到重视,他是个吃了亏都还不自知的老实孩子。
这样的性子,在紫薇教那种地方只有挨打受欺负的份,他之所以能跟了温朝雨,正是因为少年时期被人抢了功劳,一时气愤与那人打了起来,结果那人受宠,主子非但没罚他,反倒将薛谈好一顿拳打脚踢,骂他平日里不知长进,私底下却晓得争名夺利,还要将他驱逐出去。是温朝雨得知了此事,看薛谈这个受气包被欺负得可怜,主动把他要到了身边来。
其实温朝雨一开始也没想栽培他,只是动了一丝恻隐之心而已,她又经常被南宫悯使唤着跑这跑那,与薛谈见面不多,然而时间一长,接触得深了,温朝雨也就发觉薛谈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而她身边恰好就缺个这样的人。一来二去,薛谈成了温朝雨的心腹,主仆二人相伴多年,早已不是简单的上下属关系,薛谈年纪小,有时候还会大着胆子管温朝雨叫声姐。
这些年来,薛谈为着温朝雨东奔西走,还受了不少牵连,吃过不少苦头,温朝雨对他一直存有一份愧疚之心,也想过要将他送出紫薇教给他另找个好去处,可难就难在,温朝雨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她能为薛谈做的,也仅仅只是继续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有口饭吃罢了。
“你觉得满江雪这人如何?”温朝雨噤声须臾,忽然问道。
“满江雪?”薛谈趴在栏杆上,两手托腮,说,“是个好人,话虽不多,瞧着也冷淡,但人品没得说……比咱们教主那肯定是好太多了。”
“嗯,比我也强上不少,”温朝雨说,“我在她寝殿留了信,往后你就跟着她罢。”
薛谈说:“啊……?”
“啊什么啊,”温朝雨说,“我的身世你也知道,南宫悯对我有恩,我不能就这样拍拍屁股跑了,但你没必要跟我回去,你就留在这儿,有满江雪这尊大佛做靠山,云华宫没人敢欺负你,便是宜君也不成。”
薛谈怔愣道:“护法您……跟我开玩笑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