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婧这才战战兢兢抬起头来，刚望向宋丽娘那边，宋大郎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吓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宋大郎旁边的小吏举起棍子，不轻不重地给宋大郎来了一下子，“老实些，这里是公堂，由不得你猖狂！”
过了许久，小婧细若蚊鸣的声音才响起来。
“认得，左边的是宋妈妈，旁边的是宋大郎。”
宋丽娘额头一跳，立刻抬头道：“大人，草民不识得此女，定然是虞大姑娘找来陷害我的！”她又恶鬼般地转向小婧，声音尖细，“小小年纪，竟然做这样的事！”
上面的安大人忍无可忍，大声斥责道：“住口！本官在询问这位小婧姑娘，你等勿要随意张口打岔！如若再犯，立刻打二十大棍！”
宋丽娘闭上了嘴，依旧用夜叉般的眼神看着小婧，似乎小婧只要敢多说一句，就要立刻把她撕碎吃了一般。
小婧被唬得眼神飘到一边，却看到那边正坐着的虞幼宜微微撩开了帷帽的帷巾，鼓励般地冲她笑了笑。
蔺泽在一旁静静坐着，却是把虞幼宜的小动作尽收眼中。
小婧握了握拳，忽然就感到充满了勇气。
幼宜姐姐帮了她许多，以后日子终究是要她自己一个人过，她不能什么都依靠幼宜姐姐的帮助，须得自己面对起来才行。
小婧坚定地抬起头来，看着安大人的眼睛道：“民女，民女是被宋妈妈，不，宋丽娘从拐子那里买回来的。宋丽娘说要民女年纪到了后就给宋大郎当媳妇，平日里对民女非打则骂，民女被宋丽娘和宋大郎打出一身的伤。”
“后来幸亏大姑娘出手相助，把民女救了出来，不然，民女不知道哪一天便被宋丽娘一家给打死了！”
满堂哗然，堂内堂外的人看宋丽娘的眼神都嫌恶不及。
谁家没有个小孩子呢，那些家里有孩子的，听着小婧的话更是心惊不已。这等事情若是发生在自家孩子身上，哪怕只是想象一下都觉得心痛难忍。当下外面的人群都纷纷谩骂起宋丽娘来。
“老毒妇！原来还以为她是苦主，没想到原来她才是那个黑心肝的！”
“天杀的恶婆子，怪不得那孩子一上去就怕成那样，那对母子还轮番恐吓那小女娃，平时只怕是没少虐待这女娃娃！”
许氏一颗心沉了下去。宋丽娘是不行了，只怕要坏事。
宋丽娘慌了起来，尖细的嗓音充斥着整个公堂。
“大人，她胡说！大人明鉴，我家大郎今年已经二十的年纪了，媳妇怎么可能才九岁大！大姑娘，分明是你找的这小娃娃来陷害我！瞧这娃娃可怜见的，上了公堂抖成这样，只怕是大姑娘没少威胁你罢！”
宋丽娘连忙笑着朝小婧便伸手过来，那笑脸落在小婧眼里，比地府的恶鬼还可怖几分。
宋丽娘的手刚触到小婧的胳膊，小婧立刻下意识地躲开了。
安大人听着宋丽娘的话，再看着小婧瘦弱的身躯，皱起了眉。
此妇人话里有破绽。
一旁的虞幼宜轻笑了起来。
“这倒是有趣了，小婧常年吃不饱饭，身材瘦小，任谁看了都只以为是六七岁大的女娃娃。怎的你一边说你不认识她，一边脱口便说她九岁大？”
宋丽娘哑了声，嘴巴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小婧跪着挪到一边，伸手抹了抹泪，深呼吸一口气，撩开了两条细弱手臂的袖摆。
顿时，两条遍布了伤疤与瘢痕的手臂露在公堂之上的众人眼前。
小婧本就生的瘦弱，两条手臂更是细得如同竹竿一般，上面的伤痕长的短的，粗的细的什么都有，有些地方甚至一条旧伤上叠着另一条伤疤，看的众人都吸了口凉气。
安大人的家里人是丢失过孩子的，他最清楚失了孩子的人有多么痛心。现在看见小婧，自然是怜惜不已。
小婧露出手臂上的那些伤疤后，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手里死死攥着那一块惊堂木，似乎要捏碎了一般。
何等歹毒心思，才能对一个幼童下此狠手！
外头的人一下子就炸开了锅，纷纷声讨起宋丽娘来。
“挨千刀的老毒妇，下地狱去吧！这么小的女娃娃，你也狠得下心！”
“你们瞧见那娃娃手臂上的那些伤没，天可怜见的，我看了头皮都发麻。若是我家娃娃被这样毒打，我定要和她拼命！”
小婧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疤，流着眼泪开口。
“宋丽娘平日里对民女呼来喝去，宛如对待畜生一般。民女每天替宋丽娘干活，洗衣做饭样样都要做，到了晚上才能捡着他们的残渣剩饭饱腹。宋丽娘时常心情不好，便要拿着民女撒气，或是民女做活做慢了，便要毒打民女。民女逃跑过好几次，每次都被宋丽娘抓回来，打得半生不死！”
安大人气的使劲儿拍了下惊堂木，心里全然忘记了一开始知道是连阳侯府的案子时的为难，整个人愤慨难当。
“毒妇！简直是蛇蝎心肠！若不是虞大姑娘心善救下这女娃娃，只怕哪天被你们打死了都没人知道！”
小婧磕头道：“民女从小便被卖到宋丽娘家里，原本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千幸万幸遇见了虞大姑娘，把民女从这个虎狼坑里给救了出来，还一直为民女留心着原籍父母，民女是感激不尽的！”
外面的人群依旧在议论纷纷。
“听着这女娃娃的话，虞大姑娘好像跟宋丽娘说得不一样啊？”
“那宋丽娘就是在利用咱们造势，方才在侯府前，就她和那宋大郎躲在后头远远的！”
“啧啧，瞧见那宋大郎没，这副德行，难怪这么大了讨不着媳妇。谁敢把自家女儿往这种人家里送！”
“这宋大郎看着就是个没出息的，只会在家里呼来喝去，孬种。”
宋大郎见小婧字字句句都在指责他们老宋家，公堂外的人又一直对他指指点点。他一直在家里养尊处优，宋丽娘把他捧在手心里，惯得如同个祖宗先人一般，如何受过这等谩骂。
当下宋大郎便起了火，抬起手来就要往小婧脸上抽过去。
“老子打死你个胡言乱语小贱人！”
“还不给我住手！”安大人气的亲自下来叫小吏们拦住了宋大郎，执起棍子狠狠打了一下，以作警示。
宋大郎哎哟一声，躺倒在地上。
小婧见着方才宋大郎的狰狞神情，一如她以前在宋家被打骂时的模样，吓得她又哭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捂着胳膊缩在一边，整个人微微颤抖着，看着众人都为之心痛不已。
安大人制住了宋大郎后，转头对安抚地对小婧开口。
“小姑娘，没事——”
安大人的话音戛然而止，看着小婧的眼神怔了一瞬间，随即激动起来。
方才在上面隔得远，看得不甚清楚，现在才看清这小姑娘的容貌。
这孩子，怎么长得那么像他长姐走失了的女儿？
大理寺外，一顶做工考究，十分精致的马车路过，车内坐着个面容秀丽但神情憔悴的美妇人，妇人身边的丫鬟正替她捶着腿。
马车外，一阵喧闹的声音传来，虚虚实实，听不真切。
捶着腿的丫鬟瞧了眼妇人憔悴的神情，有心想让她透一下气，调整下心情，便开口道：“今儿舅老爷多半又接了什么棘手的活儿了，夫人，咱们要不要过去去看看舅老爷？”
妇人垂下了眼，眼神里是一片死气沉沉，仿佛什么都不甚在意一般，了无生趣地开口道：“罢了，早些回府罢。”
丫鬟看着妇人这个模样，心里难过不已。
忽地，一阵微风吹起了马车小窗的纱帘，妇人一双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下意识地向外望去，看到了那公堂之上，怯缩着跪在地上，捂着胳膊躲在一边哭泣着的小小女童。
一瞬间，她的瞳孔猛地缩紧，死死盯着那个瘦弱的身影，一出声便落下泪来。
“静儿，我的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