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姐儿,纵然你嫌我厌我,在府上多番为难我,甚至当着侯爷的面搬弄我和珠儿的是非,这些姨娘都可以自己默默忍下不言。姨娘自问在府中操持了十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宜姐儿不满侯爷看重我,这些我也能理解。只要宜姐儿能好心留我在府上有个角落依靠,姨娘便心满意足了。”
虞静珠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若是真的被虞幼宜查出了真相,她回侯府只怕是捱不过虞景的怒火。此刻是翻盘的大好机会,绝不能放过。
她不再慌乱犹豫,而是上前来满脸愤怒地扶着许氏,大声质问起虞幼宜来。
“姨娘委屈求全,一再退让,多番忍耐,又全心全意地为着侯府好。大姐姐究竟还有什么不满,竟想出这样阴毒的法子来陷害我阿娘!”
许氏慢慢地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虞静珠的手。
“好孩子,少说两句。你疼阿娘,阿娘是知道的。宜姐儿,姨娘多番劝阻你勿要出府来闹腾此事,可宜姐儿铁了心了要往死里折辱姨娘,姨娘真是...真是心里苦啊!”
许氏哭泣声忽地变大,更添了许多凄切的神情。
“宜姐儿,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去祸害他人!竟然拿着你外祖家的东西自导自演来折辱我,你这不是要生生逼死我吗!”
公堂上,许氏的哀泣声和虞静珠的指责声此起彼伏。外头的人却互相对看了一眼,却没有再像之前那般顺着形势出言议论。
这事情到现在,起起伏伏,一个翻转又一个翻转。那虞大姑娘不是个好惹的,他们也学聪明了些,在真相大白之前再不敢随意议论的。
更何况他们虽没什么主见,但又不是没长眼睛。侯府前,虞大姑娘的马车被团团围住时,那些恶徒眼里恶毒垂涎的眼神是做不得假的。且虞大姑娘实实在在是真的差一点便清誉尽失。
便是真的为了打压这侯府妾室,也实在没有必要赌上自己出如此下下策。虞大姑娘是嫡出,许娘子是半个奴婢,要打压的方法可多的是。
许氏眼瞅着外面的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全部沉默在那里一言不发,心头火烧的旺的不行。
他们最开始不是很爱凑热闹吗,不是只要有人说什么就不管不顾地跟着附和吗。如今要他们跟着声讨虞幼宜的时候,却都是装起那无声地王八来了,一个二个都是些没种的!
许氏心火旺着,满心只想借着这事把虞幼宜一口咬死再不能翻身,声音便更大了些。
“砰”地一声。
众人愣了一瞬,朝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是蔺泽坐在原位把手中茶杯重重地搁在小桌上发出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许氏心里生生地打了个突。
蔺泽抬眼,眼里满是不耐烦的神色,面色也不甚好看。原本线条分明的颌角无端地显得有些锋利。
“若照你所说,虞大姑娘是故意作出这番戏来陷害你,那么前去相助虞大姑娘的本王也是帮凶之一了?”
许氏还欲再说些,却被蔺泽这番话堵的哑口无言。
外面的人们心里也越发亮堂,眼神不屑。
庆王说的有道理。先不说虞大姑娘一个嫡女没必要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更别提庆王帮着虞大姑娘陷害许氏,扯犊子呢?
许氏是个什么玩意儿,还要费上一个侯府嫡女,再搭个当朝王爷来折辱她?
便是庆王动动嘴巴随便找个由头处置了许氏,也无人会说半句,哪儿还用得着这样弯弯绕绕。
有人偷笑了两句:“她是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呢,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这堂上所有人里,只有她一个是做妾的,随便哪位贵人不都比她有面儿多了。听她这语气,是以为自己成了正头太太了?”
一阵赞同的窃笑。
许氏面色铁青,心里恼怒不已。
蔺泽转向安大人。
“公堂之上,喧闹不堪,该当何罪?”
安大人立刻从善如流地答道:“论律,喧扰公堂,影响办案,该重打十棍以示警示。”
虞静珠打了个冷战,悄悄地拉了拉许氏的袖子,她可不想当众被打。
许氏只好噤了声,但依旧是满脸愁苦地带着虞静珠到原位上慢慢坐下,倒显得比失了儿子的宋丽娘还更凄惨哀切一般。
安大人大把镯子递给柳叡,坐回了上面去,斟酌了许久后开口道:“虞大姑娘,可确定这是柳家的东西?”
许氏十分恰到好处地抽泣了两声,仿佛是遭受了天大的不公。
她冷冷地瞧着虞幼宜。
就算许多人都向着她而瞧不起自己又怎样?那镯子是柳家的,就连那边那个不认识的小子也这么说了,铁板钉钉,看这丫头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虞幼宜低着头对比着两个镯子,忽地淡淡一笑,抬起头来。
“这确实是柳家的东西,可许姨娘不管不顾便上来好一顿哭闹,竟是生生将事情掉了个,又说了好些没由头的混账话。怎么,许姨娘以为自己已经脱罪了,能够安然无恙善了了?”
安大人疑惑道:“虞大姑娘此话怎讲?”
虞幼宜缓缓出声:“柳家的东西,除了柳家外,还有哪处可寻到?”
安大人和柳叡眼神一亮,除了柳家外,自然是和柳家互为姻亲的连阳侯府!
蔺泽微微笑了笑。
许娘子捻着帕子出声:“宜姐儿,到如今了,便不要再嘴硬了。那明晃晃一个柳字,自然是柳家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旁....”
虞幼宜的动作打断了她的话。
许氏看着虞幼宜忽地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红纸出来,话声一顿,心头有些疑惑起来。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虞幼宜慢慢展开柳老太太给她的柳霜岚嫁入连阳侯府的嫁妆单子,心中有些感慨。
那镯子刻了个柳字,而柳家才刚回来不久,压根就不可能和京郊的宋丽娘有什么接触。她心里略一想便想明白了,这必定是柳霜岚的嫁妆。
幸好她从将军府走之前,在柳老太太那里拿到了嫁妆单子。否则就算心里知道这是柳霜岚的东西,但若是许氏胡搅蛮缠起来,一时半会还真是有些说不清。
虞幼宜的目光在那张长长的嫁妆单子上扫过,看到某一处后即刻开口道:“有了,赤金錾祥纹翡翠镯,便是此物。”
许氏道:“说来说去依旧还是柳家的东西,宜姐儿,莫要再死咬不....”
虞幼宜面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十分疑惑的神情。
“姨娘,这是张嫁妆单子,姨娘难道识不得吗?”
这话刚一说完,众人又看见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忘了,姨娘是妾室,大约是没有什么嫁妆的,也没见过这些高级玩意儿,认不得正房太太的嫁妆单子是何规格也是常理。”
柳叡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一直立在两旁黑着脸维持秩序的小吏们,此刻也忍不住肩膀微颤,一副想笑又得憋住,可实在太过好笑,憋得难受的样子。
这虞大姑娘也太能磕碜人了,妙,实在是妙啊!
许氏脸色一黑,虞幼宜明晃晃地出言讽刺,又戳着她的心窝子说这话,说得她顿时有些恼怒起来。
连阳侯府上下所有人,连带着稍微熟悉些侯府的人,谁不知道许氏最大的心病就是自己这个妾室身份。
从前柳氏走后,许氏便以为自己被抬正是十拿九稳的事,就已经开始摆上了些太太的谱,可谁知虞景压根就没那个意思。
京中许多看不惯许氏的人,还有迫不得已和许氏交好的妇人,那时候看笑话看的几乎笑晕过去。
如今她又闹了这么个大笑话,许氏心里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外面有年纪大些的人边笑边议论道,“从前那许姓小妇就爱充派头,谁知原来是鸡头带了根凤羽,不伦不类罢了。”
“我可算知道侯爷为什么没扶正她了,这连个高门大户的嫁妆单子都没见过侯夫人,谁丢得起这个人哪!哈哈哈哈哈!”
连虞静珠也把头低的更低了些,心里有些忍不住埋怨起许氏。被提到公堂已经够丢人了,偏阿娘还没甚见识,如今连带着自己一起丢人。
许氏听着这些话,看着堂上众位憋笑的小吏,上面被她这没见识震的有些呆滞的安大人,捧腹大笑的柳叡,还有眼神不由自主带了一丝嘲讽的庆王。
当然,最让她心头暗恨的是面前这个一副无辜神情,还微微睁大眼睛掩着嘴巴的虞幼宜。
许氏眼睛又一转,不经意间瞟到了一旁头埋的跟鹌鹑一样,脸上有些微微恼羞的虞静珠。许氏眼神有些发起了狠,攥着帕子的手也渐渐地泛起了青筋。
她原先那些哀切的模样也散了些,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起来。
“宜姐儿的意思莫不是说,这是先头太太留在府里的嫁妆?这种翡翠镯子,虽看着有些稀罕,只怕拿着银子在京城里也是能找出不少的。怎么,宜姐儿这般没有眼力,上面有点金子便认作是府里太太的嫁妆了么?”
许氏话毕便瞪了眼虞静珠。虞静珠原本心里有些难堪,不想搭许氏的话。可她到底耐不住许氏的眼神,只好声音细如蚊鸣地低声附和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