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是那时得知了他的本名叫花霖。后来她偷偷地打听了下,那戏班子里头的人皆是互以花名相称,没人知道彼此的本名是什么,整个京城中也鲜有人知。即便人们偶尔谈论到,也只会提他的花名,而不是本名花霖。
虞幼宜仔细听着阿燕一字一句的回忆,慢慢地开口,“那阿燕姑娘回去后定然是与母亲说了这位伶人本名叫作花霖了,母亲可有什么反应么?”
阿燕摇了摇头,“我回去后便和太太说了,太太想了又想,确实不记得和这位伶人有见过。太太从前在娘家时似乎不常听戏,且那时花霖还没红起来,便是偶尔摆戏台子,太太也从未见过他。”
白蔷和湘竹面面相觑,李嬷嬷脸上又是凝重又是困惑。虞幼宜也蹙着眉,静静地坐着思考起来。
柳霜岚似乎不是那等记性差的糊涂人,若是见过花霖,必定是有印象的。但以她个人浅见,再加之对柳霜岚的了解,柳霜岚压根就没什么机会见外男,更别提花霖了。
虞幼宜本来觉得花霖这事定然是许氏伙同着身边人设计柳霜岚的,可听阿燕的描述,那花霖的种种情绪似乎是真心实意的,这让她越来越困惑。
她也想过会不会是郎有情妾无意的情况。柳霜岚本就生的极美,又是那样明媚的一个性子,便是无意间被惊鸿一瞥然后朝思暮想也是说得过去的。
可这花霖若是什么公子少爷,兴许是有机会偶然见过柳霜岚一面。
但偏偏花霖是个戏子,日常交集和柳霜岚压根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便是在外惊鸿一瞥也绝无可能。大蔺但凡有些底蕴的人家,出门都是轿子马车遮的严严实实,周围还围着奴仆,实在不可能叫人窥得美人面。
更何况柳霜岚的身份,未出阁前是堂堂一品将军之女,出阁后又是亲封连阳侯夫人,有诰命在身的。这样的人物,哪儿是大街上随便一眼刚好就能瞧见的。
那边白蔷看了虞幼宜一眼,似乎想说什么。虞幼宜轻轻点了点头,她才轻声对着阿燕张口。
“阿燕姐姐,侯爷和太太情投意合,情深义重。侯爷虽然有些时候有点转不过来弯,可到底也不至于一见这样就认定了太太和那戏子有些什么。况且侯爷是知道太太的,只怕他也清楚太太那样的身份,不可能和一个戏子有交集。”
阿燕的神色完完全全阴沉了下来,语气里的怨怼之意更是达到了顶峰。
“正是如此,便是侯爷看到了,也只是先恼了那个戏子对自己夫人不敬,却并没有怀疑过太太。但那天晚上,侯爷过来找太太时,到底还是试探着问了句太太是否和那戏子相识。太太那样聪慧,甚至聪慧过头的一个人,立刻便反应了过来侯爷是什么意思。”
虞幼宜默然,以柳霜岚的性子,她已经知道接下来是怎么回事了。
阿燕怨怼的语气未停,“夫人出身将门,正直刚强,又是一个直爽性子,哪里忍得下自己的夫君居然心中有这般疑虑。侯爷语气平常地问完后,太太当场便发了火,与侯爷疾言厉色地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白蔷轻声道:“这应当不是我和姑娘听到的那一次罢?”
“不是,你和大姑娘那时候,侯爷和太太已经冷了一段时间了。”李嬷嬷那夜打过白蔷的手掌心,所以还记得。
阿燕道:“自那之后,那两个人心中都揣着气。后面只怕也少不了许念白那贱人暗中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侯爷心里的疙瘩越发的大,夫人又是要强的性子,二人之间的矛盾便越来越重。最后...便如同姑娘知道的那般。”
虞幼宜现在终于明白了那次的梦里,虞景和柳霜岚吵架时的那一句“你若不是心虚,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阿燕面上的表情已经是极度的怨怼恼恨。在她看来,若是虞景心里完全相信柳霜岚,便不会再有后面的事,以至于柳霜岚伤心抱病,郁郁而终。
而许氏之于她更是罪无可恕!许氏本就是个偷星的狐狸精,这才挤进了连阳侯府。她平日里便在府内装可怜柔弱膈应着柳霜岚,那次只怕更是卖力地挑拨离间。
若说虞景把许氏带回了府里,是给柳霜岚的心上扎了个钉子,而之后的许念白便是挥下铁锤将这枚钉子钉死的人!
众人听完沉默半晌,许久都没有张口出声。
虞幼宜心里只不断地念着一个词,可惜了。
如此听阿燕说来,虞景和柳霜岚原本是郎情妾意,佳偶天成。但许氏后来的出现,硬生生地慢慢划开了这一对恩爱夫妇。
许氏在闺中失身于虞景,她心里十有八九拿稳了这是许氏设计的手段。虞景和柳霜岚因花霖而互相生有嫌隙,实实在在令人扼腕叹息。
看阿燕的说法,虞景心里应该并没有怀疑过柳霜岚,那一句应当只是心里不满花霖出格的举动而问出的话。但柳氏的性子,自然是会直接想成是对她的质疑,当即两个人便一发不可收拾。
而其实,虞景并不是那个意思,柳霜岚恐怕心里也知道,但仍旧按捺不下。两人事后应该都很是后悔,可许氏从中作怪,再加二人的性子,之后便越吵越凶,直至二人离心。
她和白蔷蹲墙根的那次,柳霜岚和虞景应该已经撕破脸了。他们彼此之间既痛对方的不解人意,又恨对方不肯先服软一步,不能顺势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最后,便发展成两个人都卯足了劲儿,用最狠的语气说最尖刻的话。你一刀我一刀,亲自将这份感情划得七零八落,破裂开来。
若最开始二人能各自退一步,只怕就不会到那种地步。
但这些终究只是个理想化的想法,真正现实的情况是虞景先着了道,许念白得以入府,这便是往柳霜岚心上划了第一刀。不管日后二人是如何针锋相对,虞景在柳霜岚面前是永永远远的理亏。
他亏欠了柳霜岚一辈子,别无辩驳。
虞幼宜眼睫微微动了动。她前辈子做主母时,和家里主君是真真正正的相敬如宾,如亲如友,就是没有那一份男女间的深刻感情。
主君若要纳妾,她绝不阻拦,但会出手替主君细细挑选秀丽老实的本分女子。而她也全权掌控着府中大小事及中馈,主君不会有一丝忌惮与疑虑,并且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妾室通房冒犯到她主母的权威。
她一直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夫妻之间至亲至疏,虽没有浓情蜜意,但有绝对的敬重和信任。
主君先她一步逝去时,神色非常安详,全然放心地把这一家子交到她手上后闭眼而去。
但她也不是那等固执的人,她心里十分清楚,就算自己觉得这样相敬如宾的关系再好,也不该对其他琴瑟和鸣的人们有什么异议。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各人皆有各人的缘法。
可她必须承认,白驹过隙,春去秋来。当她到了迟暮之年,子女们都已成家立业,她看到子女们夫妻和美感情深厚的情形时,除了安心落意,高枕无忧之外,心里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艳羡。
那是她一辈子都没有过的感觉。
所以知晓了柳霜岚和虞景的来龙去脉后,心里更是忍不住的惋惜。
她闭了闭眼,屏去这些萦绕在心头的种种想法,重新看向阿燕。
逝者不可追,许多事情发生了便无法再弥补,便是想了种种也是无用。唯有留下来的人把握住一切,至少不让逝者地下不安。
花嬷嬷在侯府四处躲藏意图逃跑之时,已经被王婆子带着人扣留了下来,绑在了柴房之中。
虞幼宜看着阿燕开口,“我有一事,想要劳烦阿燕姑娘。”
阿燕点点头,“姑娘只吩咐,我定然在所不辞。”
虞幼宜微微一笑。
“我想请阿燕姑娘与我去见一个人,瞧瞧那人阿燕姑娘是否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本文架空,请小天使们不要纠结这些戏曲先后出现时间
《西厢记》是我国文学史和戏曲史上的一部杰作,以深刻的反封建礼教的思想性和精湛优美的艺术性赢得了古往今来无数读者的喜爱。(摘自百度)文中角色对西厢记的态度仅仅因为本文时代和设定原因,并不代表作者本人的意见
ps:小天使们觉得夫妻之间是浓情蜜意好呢,还是相敬如宾好呢发评论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