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许氏大声斥责花嬷嬷：“进来说话！”

刘嬷嬷头上的冷汗如雨，双腿也开始打起颤来。

只要许氏再多走几步，就能看见丢了的库房钥匙在刘嬷嬷身上，且她还拿着厚厚一沓契子，正在往袖子里塞。

一步，两步，许氏头上的珠串声越来越近，刘嬷嬷缩在窗下，已经隐约看见了许氏穿着苏绣绣鞋的左脚踏了半步进来。

她心如死灰，紧紧缩着身子闭上了双眼。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进了外间，翎儿的声音传来。

“娘子，外头近花园子那边还没有去查过。此事交与旁人不妥，不如奴婢带着花嬷嬷

与娘子一道儿去找找。如今不能再耽误了，过会儿内院的人就要洒扫了。”

许氏已经是一只手抚上了内间的珠帘，听着翎儿这句话后，缩回了手，绣鞋一转收了回去，随即带着花嬷嬷往外头走去。

外面又响起了丫鬟们的请安声，寂静了会儿后重新嘈杂起来。

刘嬷嬷白，是许氏带着花嬷嬷和翎儿出了院子了。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里间地上，伸手往后背一摸，全是冷汗。

刘嬷嬷赶紧揣着一沓契子，偷偷绕到小门那头混了出来，又悄悄从另一头往花园里走了几步，随手把花嬷嬷管着的那串钥匙丢在地上便赶紧回了琅玕阁。

希望大姑娘以后可别给她安排这活儿了，多来几次，这条老命就给吓没了。

琅玕阁内，白蔷和湘竹都陪着虞幼宜去了将军府，小婧也被一路带了过去，此时院内只有李嬷嬷和云儿洛儿那几个丫头在。

李嬷嬷看着刘嬷嬷脚步虚浮地走进了琅玕阁，便知道大姑娘吩咐的事情办成了。她眼睛一斜，把云儿和洛儿并着几个院里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做粗活，只剩下几个本分一些的守着院门。

云儿和洛儿几人心里老大不愿意，可也不好反驳李嬷嬷。她们瞧着院里的刘嬷嬷，心里都是有些不大舒服。

刘嬷嬷和李嬷嬷进了屋内，只在外间悄悄掩上了门小声说话，绝不叫旁人听见。

李嬷嬷还是警觉地看了看，见外头院门口那几个丫鬟安安分分地，这才开口说话。

“怎么样，事情办成了吗，可有被发现？”

刘嬷嬷擦了把头上的汗，也顾不得许多了，斟了杯茶牛饮了一口后才出声，“若是被发现，我这把老骨头恐怕也回不到这琅玕阁里来了。”

李嬷嬷看着刘嬷嬷确实面色有些苍白，头上又满是虚汗，便理解地点了点头，又给刘嬷嬷斟了杯茶晾在旁边。

一阵纸张的悉索声，刘嬷嬷从袖子里把那叠厚厚的契子拿了出来，抖了抖后递给李嬷嬷道：“李姐姐看看，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差一点就被发现了！还好翎

儿那丫头刚好过来回话，才把许娘子和花婆子引了出去。”

李嬷嬷又看了眼外面，这才接过这沓契子，捻着手指开始翻看了起来。

刘嬷嬷本在旁边坐着喝茶，接过看到李嬷嬷脸色越看越差，心里担忧事情不对，又连忙站起来走到李嬷嬷身边一同看着。

“李姐姐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这些便是许娘子身边的全部了，我定不会弄错的。许娘子平日里藏在身边的就是这些。”

李嬷嬷摇摇头，从里头抽出来了三四张搁在桌上，“你瞧瞧这个。”

刘嬷嬷不解其意，但看着李嬷嬷脸色凝重不似往常，便心里惴惴地走上前来仔细看了一眼。只一看，便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李嬷嬷抽出的那几张契子，上头晃晃地盖了个方方正正的官印，那是上头指给柳家的皇庄！

这些皇庄不说价值，每一个都是在宫中造册登记了的，且也并不是全数指给了柳家，只是让柳家代为经营，每年还是要交租税给上头的。但哪怕是代为经营，那油水也已经不是一般寻常庄子能比得了的。

刘嬷嬷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喃喃道：“天菩萨许娘子怎么连这个都敢拿，这被发现是要下狱杀头的！”

李嬷嬷声音有些微不可查的打颤，“杀头？杀头都还是好的！不说这个有没有人敢收，这若是真的被许念白那个没见识的深闺小妇找到路子放了出去，这连阳侯府和将军府上上下下是要诛九族的！家里奴仆若有门路的就送去发卖，其余的也全部要杀头了事，就连跟连阳侯府关系密切的那几家也逃不掉！”

刘嬷嬷在地上吓得双腿都有些打颤了起来。她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只盼着吃饱穿暖，儿子女儿能有个好前程便心满意足了。从前帮着许氏做事，也无非是看着许氏在府上得权，能许她一家一个好前程。

昨儿听说许氏被赶出了凝香轩，刘嬷嬷原本还在庆幸自己眼光独到，看准投奔了大姑娘来，如今却是觉得上苍保佑，自己从许氏身边躲来了一条活路！

若是她现在还在帮着许氏

做事，大姑娘指不定要多久以后才知道许氏身边藏了这些。而许氏往常便是个铤而走险的胆大小妇，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早拿去脱手了！

刘嬷嬷清醒了过来，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双腿还在止不住地打颤。她一把抓住李嬷嬷的手，死死道：“从前是我糊涂，跟着许氏这蛇蝎小妇做事。如今请李嬷嬷可怜可怜老奴一家，只求在姑娘院子里有口安稳饭吃。”

刘嬷嬷的清苦康李嬷嬷是晓得的，没什么太坏的心思，只是一心扑在了儿女前程上。她拍了拍刘嬷嬷的手臂道：“放心吧，大姑娘是个和善人，只要你安安分分在琅玕阁里本分做事，姑娘答应你的定然是会做到的。”

刘嬷嬷犹沉浸在方才巨大的恐惧与庆幸中，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李嬷嬷瞧着刘嬷嬷好一些了，便把契子归拢收好，拿了张绢布包好放在盒子中严密藏着。她转身去了虞幼宜的内间，拿出一沓虞幼宜早先吩咐了她准备好的契子，递到刘嬷嬷手上。

原本双腿打颤的刘嬷嬷觉得好了些，正扶着桌子站稳，胡地看李嬷嬷又拿出一沓契子，有些凝重起来，“李姐姐，这便是大姑娘准备好的契子罢？”

李嬷嬷几不可查地微微笑了笑道：“你既投靠了大姑娘，大姑娘自会替你把事情想周到。那边许氏估计已经发现契子不在了，定是要狠狠地查院里的下人们的，查到你身上也只是费些时候罢了。许氏和那花嬷嬷既然都不大看得懂这些，你便快拿了去随意丢在凝香轩哪里罢。”

刘嬷嬷撸起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笑着哎了一声。

幸亏当初豁着一张老脸投靠了大姑娘，才躲过了一桩祸事。大姑娘虽然看着是个不好惹的，可心里却始终是个良善的，不像那许氏，只顾着叫手底下的人给她做事，却全然没替下人们想过后果和出路。

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你对她好几分，她便会对你也好几分。刘嬷嬷本就不是个心里有多大野心的人，见着虞幼宜果真像先前说的那样替她把后路也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