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婆子正在卸脸上的油彩和头面,神情有些不大高兴,想来是因为本该自己的戏没有唱成,心里有些不舒服的缘故。但她看着阿燕一过去,见着是主家的人,还是立刻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
花婆子那时一半原貌一半油彩,倒把阿燕吓了一跳。阿燕给花婆子拿了点赏钱便去找了花霖,事后就没再见过花婆子了。
李嬷嬷皱眉道:“这二人既都姓花,想是有些什么关系罢?”
阿燕一边想着一边点点头,“那时我给这婆子赏钱的时候,那个花霖听着动静过来了一趟。我听见他称呼花婆子为妈妈,恐怕这二人应当是一对母子。”
刘嬷嬷惊得吸了口气,李嬷嬷的眉头越皱越深,虞幼宜的面色阴晴不定。
花霖是花婆子的儿子,花霖在侯府闹的那一场没多久后,花婆子便被许氏解了贱籍接到府里来做事。
这关系一捋,是是非非已经十分明显。
李嬷嬷咬牙切齿道:“果然是那许小妇买通了花婆子,让花霖去抹黑太太!”
她愤怒地看向虞幼宜和阿燕,却看见这两人依旧是眉头紧锁。李嬷嬷不由得一愣,也想起一事来。
阿燕在柳霜岚身边做事,是个机灵人。而阿燕的话和之后虞景与柳霜岚的矛盾也印证了一件事,那花霖当时流露出来的情绪分明是真心实意的。
刘嬷嬷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悄悄开口道:“是不是那花霖一直对太太有不一般的情感,许娘子知道此事后,便买通了花婆子安排花霖来侯府摆戏台子。花霖浑然不觉,忽地见到太太后按捺不住心里情
绪?”
李嬷嬷想了半天,只低声道:“也有可能。”
虞幼宜和阿燕都没说话。
刘嬷嬷的分析有理有据,但是虞幼宜觉得应当不是那么简单。摆戏台子是侯府的人突发奇想请的戏班子,许氏那时的地位恐怕还插手不了这个事。
虞幼宜想的头痛,忽地想起另一事,随口问向阿燕。
“阿燕姑娘,我依稀记得母亲从前弥留时,身边仿佛有个很是年轻的丫鬟,阿燕姑娘可知道那人是谁么?”
虞幼宜想起那段回忆里,在柳霜岚逝后倚在外间门廊旁哭泣的女子。她倒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忽地想起了,便随口问了句。
阿燕想了想,只苦笑道:“太太身边丫鬟奴仆众多,大多都是些年轻姑娘,听大姑娘的话倒不太好分辨。”
虞幼宜点了点头,本就是随口一问,也不打紧。
几人又想了会儿刚才的事,虞幼宜想去瞧瞧许氏现在的情形,便吩咐刘嬷嬷送阿燕出府,自己带了李嬷嬷往静和苑那边走。
静和苑。
院里正屋在秦氏与许老爷走了之后,立刻被丫鬟婆子们打整干净。
许氏此刻仍被关押在侧房内,只是现下她是被牢牢捆了个结实,披头散发地歪倒在地上,倒比花嬷嬷更显得狼狈败落许多。
侧房外严严实实地围了四五个婆子,甚至还有两三个家丁看守在这里,不准许氏动弹半步。就连日常需求也由专门的婆子一日两次端了恭桶进来,进食便在固定时间内传饭菜给许氏。
这般只是留着许氏一口气在,其他的什么都没管。
许氏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略带妩媚的风光妾室了。她仍穿着虞景持刀要来杀她的那日,她为了扮可怜穿的一身素麻衣裳,且已是许久没有换下来了。
这两日天气炎热,外面的婆子只管她吃喝拉撒,哪里会有人像从前那般,每日端了温水来与她沐浴。
她现在就活的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翎儿因揭发了许氏有功,但她到底是从前许氏身边的人。虞景虽还没有说过要罚她,但也没准许她
可以离开静和苑。故而翎儿现在仍是在侧房里伺候着许氏。
但翎儿的处境比许氏要好得多,她平日里仍能在静和苑内走动,每晚也可以自己去打水沐浴,更没有像许氏这般炎炎夏日一套衣裳穿了好几天。
翎儿本就生的十分秀丽,胜过白蔷几分。此刻她再与许氏在一处时,没人能看出她从前只是许氏身边的一个低眉顺眼的丫鬟,她现在看着反而比许氏还更像主子。
现下正值晌午,看管静和苑的一位婆子提了食盒来。翎儿看到后赶紧极有眼色地接下来,随后提着进了许氏的侧房。
侧房中,许氏仍旧是那副乞丐般的模样歪倒在床榻旁,眼神黯淡无光。翎儿将食盒放在她面前的地上,低声道:“娘子,吃饭了。”
许氏这几日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那日自虞景走了后,再也没来看过她。至于其他的人,虞玉她已经是想都不想了,虞静珠竟然也一次都没来看过她,而花嬷嬷更是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她现在每天只靠着床榻坐在地上,偶尔来了精神便在房内诅咒怒骂。一会儿是骂虞景凉薄狠心,一会儿又骂虞幼宜阴险狡诈。要么就是骂虞玉和虞静珠不仁不孝,花嬷嬷贪生怕死,许老爷懦弱废物一类的话。
偶尔骂得狠了,便有看守的婆子进来,左右开弓狠狠地给她十几个耳刮子,打得她眼冒金星,她方才消停一会儿。
自然,许氏骂的所有人里,尤属骂翎儿骂的最甚。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翎儿这个在她身边低眉顺眼伺候了许多年的丫鬟,竟然在那个时候出来背叛了她。
她从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只觉得是翎儿这个贱蹄子的背叛,才害她至此。
翎儿把食盒慢慢放在地上后,又轻轻地揭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许氏仍靠在床榻边一动不动,她的散发覆在面上,叫人看不清脸上是个什么神情,整个人更是几乎如同死了一半。只有轻轻起伏着的胸膛,能让人看出来她还有一丝气息在。
食盒里的东西被翎儿端了出来排在地上。盒子虽看着是个三层的漆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