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许多年没见过羊夫人这个样子了,她下意识地愣了一瞬,止住了口中的下半句话。
虞幼宜手里拿着帕子掩着嘴上的笑意,眼里却是冰冷无比。
这赵氏,心里估计有好大一番野心呢。羊府这么个滔天富贵窝,如今却是次序的二房一家当家,只怕赵氏心有不甘,时刻想着要争一争权。
羊夫人的眼神同样是冷冷的,“方才我说大嫂看着精神不足,劝大嫂回去歇息一会儿,大嫂却执意要在这边一同待客。如今我瞧着大嫂实在是疲乏得很了,来人,送大嫂回去好好歇着。”
宽阔的正厅内,两旁静静立着的丫鬟中立刻走出来两人,挽着赵氏的手就要往外带。
赵氏阴着脸一下子抽回了手道:“我自己会走,不用你们扶!”
两位丫鬟没说话,只是依旧面带笑意地站在赵氏身后,随着赵氏一同走出去。
赵氏被羊夫人明晃晃地给赶出去,她心有不服,脚步磨磨蹭蹭,几步的路硬是磨蹭了好一会儿还没出去。
羊夫人看着赵氏的背影,忽地翻出一脸笑意,开口与虞幼宜说起话来。
“这倒是可惜了,下回幼宜来府上,定要多带些那青李。我如今正是有些爱吃酸的呢。”
前面的赵氏脚步一僵。
虞幼宜面上笑容一顿,惊讶地看着羊夫人的手慢慢挪到了肚子上轻抚着,脸上的笑意也变柔和了许多。
“夫人这是”
羊夫人柔声看向虞幼宜,眼里有不掺半分假的感激之情。
“幼宜知晓我身子,因着静儿走失的事一直不大好。静儿走失那年,我正怀了身孕,也因
伤心不已落了胎。如今多亏着幼宜把静儿送回我身边,我身子好上了许多,昨日刚诊出已有了身孕了。”
虞幼宜惊讶地立刻起身给羊夫人福了福,被羊夫人轻嗔着拉了坐下。
前面磨蹭着不肯离去的赵氏听到了羊夫人这一句话,立刻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定在了原地,转过头来时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有身子了?”
羊芷凝心里痛快得很,立刻乖巧笑着与赵氏道:“正是呢,昨日没来得及和大伯母说。咱们府上府医的医术大伯母是知晓的,府医说是个男孩子。”
赵氏脸上的神情已经不是不可置信了,而是无比呆滞。
羊芷凝看着赵氏的脸,心里冷笑了许久。
从前因着静儿走失的缘故,羊夫人快要足月的身子落了胎,落下的便是个已成形的男胎。
羊芷凝那时已然失了妹妹,也是一样的伤心欲绝,结果尚未出人世的弟弟也没了,对羊家二房又是一重打击。
之后羊夫人的身子便一日一日的枯竭下去,别说是调理回来了,命保不保得住都是问题。
而最开心的,便是一直嫉妒着二房管家的大房一家。
那阵子,二房一下子失了两个孩子,伤心欲绝,而大房的赵氏脸上那喜悦之情根本压都压不住。
羊夫人管不了家,管家权落到了赵氏手上。而二房只有两个女孩,还走失了一个,怀着的男婴也落了下来。
二房空无后继之子,羊夫人那时又半死不活,眼瞧着偌大一个羊家就要落在大房的子嗣手上,赵氏如何不兴高采烈。
可如今羊芷静一回来,羊安氏的身子就好了起来,一下子就把赵氏的管家权拿了回去。赵氏虽心里愤恨无比,但也没有太过动气。
羊安氏好起来了又怎么样,二房还不是只有两个女娃,日后所有荣华富贵照样要落到她儿手里。
羊安氏若要管家那就管去吧,反正也是在替大房管家,替大房做嫁衣而已。
结果这羊安氏如今竟然又有了身子?还正巧是个男胎?
赵氏两眼一黑,差一
点就身子一仰,晕倒过去。
身后的两个丫鬟立刻上前扶住赵氏,架着云里雾里的赵氏向外拖去。
赵氏宛若梦游一般,临出屋前的最后一步,又隐隐约约地听见了羊夫人的一句喟叹。
“当日静儿走失时,我失了个孩子,如今静儿回来后,竟又有了身孕。也许是我那个曾经无缘的孩儿,如今见着他姐姐平安回来了,便开开心心地来找我再续前缘。”
赵氏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心里只晓得她的大房富贵梦全然破裂,两眼发蒙神志不清地被羊夫人身边的丫鬟扶回了大房的院子里。
屋内,羊芷凝和羊芷静已经围到了羊夫人的身边,羊芷静好奇地把手覆在母亲的小腹上,羊芷凝则拿着手帕拭去母亲滴下的泪珠。
虞幼宜心里默然,只是反握住羊夫人的手,希望能让羊夫人高兴一些。
她先前只知道羊夫人走失了羊芷静,并因着静儿伤心欲绝地差一点便香魂消散,却不知晓羊夫人竟然在失去了小女儿的时候,还失去了尚未出世的小儿子。
一下子接连失了两个孩子,羊夫人还能拖着一副枯朽的身子残喘至今,应当是还想着要找回尚在人世的小女儿。
这份执念,勉强艰难地留住她在这人世间。
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羊夫人忆起曾经的伤心事,不自觉地掉了几滴泪来,羊芷凝拭去后她又破涕为笑起来。
“瞧我,今日请幼宜过来本想一起乐呵乐呵,结果却难受起来了,实在是怪我。”
羊芷凝笑道:“母亲就别伤心了,如今大伯母可得意不了了,以后我也不用再看她那个假惺惺悲天悯人的恶心样子了。”
羊夫人笑了笑,眼神柔和但坚定。
“就算我没怀这个孩子,羊家也绝无可能落在大房的手上。羊府这份基业是我夫君亲手打下来的,大房的人不过是借着同样姓羊,沾了光才挤进来而已。想肖想这些,做梦!”
羊芷凝吐吐舌头转向虞幼宜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