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宜抬眼,蔺尧仍旧是从前那副好样貌,但玉郎平时的温柔笑意似乎少了许多,瞧着不似从前那般风流倜傥。
“三弟可是过来寻王爷的吗,此番来得不巧,王爷在宫中议事,并不在府中。”
蔺尧回神,抬头笑了笑,“既如此,我就在王嫂这里等等罢,王嫂可别嫌我烦。”
虞幼宜失笑,“怎会,坐罢。”
待蔺尧坐下后,她又转向一旁的羊芷凝,“这位是我闺中好友,羊家的大姑娘,今日来与我闲话,碰巧撞上三弟过来。”
蔺尧脸上顿了一瞬间,思量片刻后决定还是不要告诉虞幼宜,他和羊芷凝其实有过一次来往的事。
羊芷凝表情倒是一如既往,没什么多余情绪。蔺尧微微瞧了眼,倒有些惊讶。
他刚想张口,虞幼宜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
“对了,听闻三弟不日将迎娶和番的西璃公主?三弟一向自在,怎得忽然愿意乖乖成婚了?”虞幼宜貌若不经意一般随口闲谈。
羊芷凝略有兴趣地抬眼望向蔺尧。
蔺尧自是察觉到羊芷凝那番颇感兴趣的凑热闹一般的眼神,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没来头的不舒服。
“自在得久了也不是个样子,迟早都是要成家的,耽误久了反而不好。”他忆起良太妃那日的态度,心中有些复杂。
虞幼宜静静收回眼神,没再说话,倒是羊芷凝笑着随口一句。
“既如此,便提前预祝王爷喜结良缘了。”
羊芷凝不知道皇宫中的那些弯弯绕绕,但蔺尧一直掩着心结,听她冷不丁这么一句,颇觉得有些刺耳。
“说起来,怎么一直没听闻羊家的好消息,可是芷凝姑娘如今还未有合意人选?”
蔺尧心中有些不痛快,但他话一脱出口,习惯性地仍旧是平常那般随和的语气。羊芷凝未察觉其他,莞尔一笑。
“我府上是要招婿的,愿意做上门女婿的男子不多,急不来,我也不急这个。”
羊芷凝语气十分利落大方,她不甚纠结于此,倒让蔺尧心里敞亮了一瞬间。
片刻后,羊芷凝瞧见他慢慢笑了起来。
“芷凝姑娘的家人一定十分爱护芷凝姑娘。”
羊芷凝想到自己的父母与弟妹,表情也柔和了许多,语气更加平和,随口与蔺尧闲聊了几句。
虞幼宜眼尖,瞧见蔺尧眼中划过一瞬间的向往和艳羡。
不多时,蔺泽回了王府,赵总管回了话后便引着蔺尧前去。羊芷凝自然留在此处,与虞幼宜闲话两句。
“这宁王倒是与旁人不同,寻常人知晓我府上的情况后,不是觉得好笑便是隐隐不赞同。他却全无半点这些情绪,只是如平常一般。”
虞幼宜轻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位爷,他幼时过得不大自在,所以大了后是那般性子。也正因此,反而与常人不太相同,其实不是个坏人。”
羊芷凝微顿,她对蔺尧的了解还止于虞幼宜出嫁前夜的初见。那时她觉得蔺尧是个略有些轻浮的性子,不曾想原来也有一番过去。
她收回望着蔺尧离去的眼神,捧起温热茶盏,先是看了眼如今已然成了王妃的好友虞幼宜,再想想自国公府出门子后在刑臻身边仍留有一份纯真心性的孟凌,还有从前不善与人来往,动不动就闹个大红脸,如今却一同巧笑嫣兮的衡安。
半晌后,她轻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回想起来,竟没有一个从始至终便自在快意的人。”
虞幼宜多舛的过去自是不必说。
孟凌虽是国公府长女,但从前,她身边人其实多数是如同虞静珠一般心怀鬼胎地接近她,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
衡安自小在身份金贵,一直徘徊在高处,即便想要低下头来融进其他人中,却始终不知道人与人之间要怎样平等来往。
自己的小妹静儿,从前更是过着苦日子,遇见了虞幼宜后才得以拨云见日。
她再抬眼,白蔷正端了碟精致点心过来,说是蔺泽嘱咐着添过来的,而虞幼宜正无奈地笑着接下。
羊芷凝笑了起来,打趣之时,忽地有了些别的感慨。
曾经单纯好骗的孟凌如今成长起来,有刑臻在她身边,仍能为她护住心内的一方纯真。
高高在上的衡安遇见了虞楚,二人打闹之间心心相印,让衡安逐渐放下了从前的架子和心防。
自己的小妹静儿,如今也有幼宜的二弟虞玉陪在身边。从前苦难深重的她,在虞玉身边慢慢有了些小姑娘的模样,开始渐渐从往事中走出。
而面前的挚友虞幼宜,波折多舛回过京城,又在深宅大院中几乎压得喘不过气。蔺泽将她拉了出来,让她有了心之所向。
这般想着,羊芷凝渐渐有些落寞。她曾经也是暗怀春心的姑娘,也默默地畅想过自己未来的命定之人。如今身旁好友纷纷有了归处,只有自己还在原地打转。
如此一想,她倒是第一次有些羡慕起好友们了。
手上一暖,羊芷凝抬头,发觉是虞幼宜握住了她的手,脸上带着揶揄的笑。
“怎么了,春心萌动了?”
羊芷凝回神,笑嗔起来,“如今已经是王妃了,说起话来还这么没辙没拦的,该打。”
虞幼宜亦是回以笑容,片刻后轻轻拍了拍她。
“勿要失落,说起来,招婿也算是好事。正因这条件苛刻,选出的男子自然更加优秀。而愿意去做上门女婿的男子,一定是对你怀着一片真心觉悟,才会前去。能这般择夫婿,不比城中其他只能两眼一闭听从媒妁之言的姑娘们好多了。”
羊芷凝扑哧一笑,“偏就你这张嘴会说。”她心中阴霾散去。
远处书房中,蔺泽坐在桌案后,对面立着蔺尧。兄弟俩面对面许久,却迟迟没人出声。
半晌后,蔺泽开口,“你要娶西璃?”
蔺尧张了张嘴,莫名不敢抬眼看蔺泽的神情,只是低声回了个“嗯。”
蔺泽没多说其他,只是淡淡两个字,“为何?”
一阵沉默。
蔺泽倒也不急,他慢条斯理地取过一旁理好的许多要紧信件,一封封地看着。安静的书房内,只有他拆开信封的沙沙声。
又是片刻,蔺尧才慢慢开口。
“不过是缓兵之计,我想看看母妃到底要做什么。”
蔺泽平静张口,“这话,你说服得了你自己么?”
蔺尧哑然无言。
“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却指望我会信?”蔺泽声音平静,但却一针见血。
一阵揪心的沉默。
半刻钟过后,他似乎审阅完了手上的信件,又一封封地装回封好,搁置在一旁,抬眼对上蔺尧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