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既已散尽,王府的护卫也不再客气,拔刀便上前迎战。虞静珠下意识地抬头,瞧见打斗中飘舞起来的纱帘后,空无一人。
虞幼宜早就在她与那群人愣神的时候,悄悄从马车后壁的暗门躲走了。
虞静珠的双手再次颤抖起来。
怎么办,她没能做好那个人要她做的事,如今,还被当街指出不是虞家女,她该怎么办,她何去何从——
虞幼宜骑在马上,颇为不习惯这种颠簸,但此刻只能咬牙先忍着。湘竹与几个护卫去柳家传话,而李嬷嬷则被她吩咐的护卫送至侯府安置。此刻白蔷与李乐并几个侍卫护在她身边,疾驰而过。
李乐快速开口,“方才似乎是那些人拦了路,原本消息应该很快传到侯府柳家才是,却迟迟不见人来。”
虽说如此,当时民众甚多,即便两家的人来了,也不好动手。
身后传来马蹄奔腾声,虞幼宜稍稍侧目,瞧见远处又有一拨人追在后面,与方才那些扮作灾民的人不同,但一看就能看出是一伙人,都是冲她来的。
与李乐同乘一匹马的白蔷面色沉沉,“这里是天子脚下,他们怎么敢这般肆无忌惮对王妃出手!当街这般,难不成当官府是吃素的不成。”
虞幼宜没说话,她同样是在想这件事。
她是庆王妃,身份起眼,无论到何处都是奴仆众多。此处又是京城,这些人凭什么有这个底气敢对她不利,哪里来的自信——
虞幼宜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滞。侧目望去,白蔷仍旧面色难看,但李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十分复杂不同于往。
“宜儿!”身后一阵打斗声,虞幼宜转头,是虞楚和柳叡带着许多家丁赶上前来,与后面追捕她的人打作一团。
虞楚到底是武家嫡子,又是虞景养大的,自然有一番功夫在身上。他看准一个空档,打倒身旁凶神恶煞的一人,猛窜出来赶到虞幼宜身边。
虞幼宜立刻开口,“大哥,怎么回事,这附近为何一个官兵都没有?”
虞楚顾不上喘气,大声开口。
“别回王府,王府已经被禁兵围住了!宫中传来消息,只说圣上突发重疾昏厥,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柳家许家安家等也被禁军制住,城中已经有些乱了!”
虞幼宜的面色一下地沉到了极致。
“父亲与外祖父呢,也被围在家中了吗?”
虞楚全身上下被雨淋到湿透,他咬着牙出声。
“今日早些时候,父亲和外祖父便被传进宫中,说是要商议辽东要事,许多重臣皆被传召。外祖父早就辞官,虽然奇怪,但那传召的人确确实实是宫中人,只能随去,而后我们都在家中,父亲似乎想尽办法才派人回来传了句圣上重疾的事!”
虞幼宜攥紧了手中缰绳,“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这些人都想把我捉回去”
面无表情的李乐嗓中也压出声音,“——捉了王妃,加之小侯爷等人,就能以此胁迫柳家许家相助,举兵攻城!”
几人说话间,仍有许多凶神恶煞的人赶于此处。虞幼宜一晃眼,终于看了个分明。
这些人,面似刀削,眼窝深陷,分明都是些外邦人。
她低声道,“是良太妃——”
所以良太妃想把她指给蔺琛,所以又想要把西璃指给蔺泽蔺尧。
如此一来,和番的势力,柳虞两家的战力,都可握于掌心之中。想要反了龙椅上那位,轻而易举。
只怕所谓的“突发重疾”也是她的手笔,实则想要上演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
四周外邦人越渐越多,虞楚奋力招架着,飞快地丢下一句话。
“城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快些逃出去,去寻王爷也好,躲在旁处也罢,千万别落于那些人手中!”
他们想活捉虞幼宜的目的无非是想借此要挟柳虞两家,若是没了这个用处,他们也不会再留着虞幼宜的性命。
虞幼宜分得清形势,也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纵然她放心不下虞柳两家的人,但此刻若是她继续留在此处,反而是绊着两家的行动。只有她安全逃出去了,两家人才能更放得开架势。
这道理她明白,虞楚也明白。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虞幼宜沉声道,“千万护好自己。”
虞楚点点头,再次露出一个粲然笑容。这笑容很熟悉,虞幼宜刚回侯府时,第一次见到这位兄长,他便是这般对着自己的妹妹一笑。
马蹄高高扬起,虞楚长喝一声,与虞幼宜朝两个相反的地方疾驰而过。一个是奔向城中,一个是奔向城外。
城内瓢泼大雨,百姓们做生意的立刻收摊,游走在外的即刻回家。倾盆雨声盖过了城边那些刀剑之声,隐隐约约只让人觉得是其余赶回自家的行人们的声音。
西云这个时机选得极好,街上无一行人,追捕虞幼宜的人顺着往城郊跟去,城中仍旧是往常模样。在家避雨的百姓们甚至不知道此刻城中发生了什么,偶然有人看见几个人架在马上匆匆而过,也只以为是巡逻官兵。
近日原本就因涝灾之事隐隐有些许骚动,即便与往常气氛不同,百姓们也没觉出有什么。
没人感觉到皇城内已经变了天,只瞧见了阴云下雨珠飞溅。
西云仍旧在官驿中,到底在这里也呆不了几天了,索性此刻多欣赏下这风景。
不知皇城之内,是否有别样景致。
大门吱呀一声,有一人低眉顺眼地上来叽里咕噜传了一句话,“大人,虞家那位二姑娘来了。”
西云放下手中茶盏,一转头,脸上俨然变成了温和又善解人意的笑容,等着虞静珠的好消息。
虞静珠慢慢拐进房内,西云瞧见她额头上的伤痕,眼里划过不易察觉的厌恶,随后语气轻柔似锦缎地开口。
“珠姑娘,怎么这副样子,事情可办成了么?”
虞静珠一听见西云温和关切,又悦耳无比的声音,心情慢慢安定下来。她走上前去,面带依恋地挽住西云的胳膊,轻轻靠在西云身边。
西云强行耐下性子,等着虞静珠开口。而虞静珠垂着头,瞧不见西云脸上紧绷着的神情,还有丝丝缕缕的厌恶,一双淡银灰色的眼眸颇为不耐地看着他侧肩上,被虞静珠身上脏污雨水和她靠过来的头沾上的水渍和殷红。
西云几乎是在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住自己想要一把推开这个腌臜妇人的想法。
真是可笑,明明也是侯府出来的女子,却和那嫡出的如此不同。嫁作人妇的人了,他一个眼神过去,这虞静珠就立刻贴了过来,恬不知耻。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做了这等女子的夫君。
西云对虞静珠所谓的艰难处境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伺候虞静珠的那个小丫鬟以为虞静珠时不时出去是和西云行不轨之事,其实每次都是虞静珠絮絮叨叨许久,而西云耐着性子在一旁继续扮作蓝颜知己的模样,再时不时诱导虞静珠为他做事而已。
西云眼神微阴,身旁这个腌臜妇人似乎以为自己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隐隐有那个意思,叫他恶心了许久。
他可是和番嫡出王子,怎么可能与虞静珠亲热,不过给她个好脸色,她还当真了。
西云心中深呼吸一口气,准备着再次开口时,外头又进来一侍者,似乎想要传话的模样。
那侍者抬头看见虞静珠作小鸟依人状靠在西云肩旁,而西云闭着眼蹙着眉,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
他抖了抖,忽地有些不敢张口出声。
但西云的眼神已经望了过来,他只能顿了顿,用和番语叽里咕噜说了约莫半刻钟。
虞静珠听不懂这些,只是依旧靠在西云身边,心里美得冒泡。
那侍者语毕后立刻单膝跪了下来,不敢看眼神阴沉的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