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宜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蔺泽的手,久久没有出声。
若这些确实是出于良太妃的野心,便都说得通了。
只单从良太妃百般想拉拢和番的势力,一直想要蔺泽或蔺尧二人迎娶西璃,却不愿幼子蔺琛挨着西璃,便可看出她对这正统储君之位的执着。
诚然,祖制规定天家嫡出血脉不可沾染上外邦血统,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且规矩都是由活着的人与胜利者来书写。即便是蔺琛真迎娶了西璃,他日若有望登上大殿,坐在那个位子上,一切已成定局,无人能再说什么。
更何况,若西璃真这般打眼,事成之后除掉她再另娶便是。
良太妃却不愿这般,便说明她仍在乎这正统名分问题,也在乎他日史书记载,更在乎天下悠悠之口。
她想名正言顺地让一切顺着她的意愿发展。
既然如此,将已经出城的蔺泽宣作逆王,若不是蔺泽提前而归,在城外的他压根就没办法知道自己如今处境。而城内的众家也不晓得逆王是真是假,不敢冒险。
于是,蔺琛便会在良太妃的指点下“挺身而出”,以清皇侧为借口,顺顺利利地接下大权,正好又将唯一一个不听使唤的蔺泽除掉。
在这之后,病中的圣上不出意外会“因病逝世”,而在圣上重疾中一心维持城中治安,保护圣上安全的蔺琛,自然是继位的最佳人选。
良太妃有足够的野心,也有足够的执着。
并且,她还足够狠心。
这番运作之下,势必要牺牲掉她的长子蔺泽,而她的二子蔺尧即便是归顺了她,也会因为正妃是和番人,而被隐隐看作是串通里外殃国的罪魁祸首。
良太妃在幼时发觉把控不了蔺泽与蔺尧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这两人的结局,仿佛他们只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棋子一般。
在那之后百般想要和蔺泽蔺尧修复关系,也只不过是想着这两个子嗣还有些许利用价值罢了。
虞幼宜后背有些发凉,从前觉得许氏已经足够莽撞狠心,不曾想这良太妃才是真正的冷情冷性第一人。
这世间所有人于她,只分为两派,一派是她自己,剩下的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旁人”。
她深呼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蔺尧。
“若我没有猜错她的心思,只怕她除掉你二哥,再成功扶持起蔺琛后,第一个要除掉的便是你。”
蔺尧知道所有秘密,又与良太妃生分多年,她一定信不过她。
蔺泽不由自主地揽过虞幼宜,轻轻拍着她的肩侧。
蔺尧低头,良久后才出声。
“我知道,所以到最后我也不敢信她。”
他或许是最不受良太妃关注的,但正因不受良太妃关注,反而成了最能看清事实的局外人。
幼时良太妃是怎么培养蔺泽的,在这之后又是怎么去将蔺琛拴在身边的,他看的一清二楚。
他或许是这段冤孽母子缘中最可怜的次子,但也正因如此,他反倒是三个人中最幸运的那一个。
他不曾被良太妃拢于股掌之中,所以才能恣意潇洒。
蔺尧面色有点紧,他心里些许惭愧溢出。那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相信了良太妃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是想要弥补他这些年。
没人知道,玉郎蔺尧,幼时也是个乖巧无比,又极度懂事的孩子。他那些风流不羁的行径,其实只是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博得皇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妃的注意罢了。
除却蔺泽,似乎只有面前的虞幼宜察觉出他不同以往,而他的真性情,则只在羊芷凝面前短暂地暴露出分毫。
“罢了,往事不可追。”虞幼宜轻轻一声,随后仿佛又想起什么一般,忍不住一笑。
虽然突兀,但打散了车内凝重的氛围。
蔺尧抬头,又是熟悉温和的笑脸,“现在把你们送出去才是要紧事,虽说之前有些不愉快,但如今也得亏了我表面上归顺,这才能有些许机会。”
虞幼宜抿唇一笑,蔺泽斜眼看了下蔺尧,但眼中同样带着笑意。
马车停下,前面宁王府的车夫前去交涉,几人则小声地互相交换着消息。
“圣上的确身子不恙,怎么个缘由你们大概也猜得到。因着圣上,太后皇后等人全部被制住,重臣皆在宫中,西云在外面制住众人,良太妃则出面唱红脸。”
蔺泽嗤笑了一声,蔺尧一愣,瞧见虞幼宜眼里也流转着叹息可笑的眼神。
“良太妃她确实有足够野心和执着,却还不够精明。引狼入室,她有什么底气能确保自己能如偿所愿,全身而退?”
和番猖獗已久,西璃暂且不说,西云与众人大致见过一面,那人绝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人。
他此番能够与良太妃笑吟吟地达成合作,来日便能回头就取了良太妃性命,取而代之。
扶持别人,怎能比得过自己亲自理政?
蔺尧叹息一声。
“她太执着,执着到有些疯狂。”
从她怎么对待三个子嗣的,便可窥见一斑。
李乐悄悄自小窗幕帘看了一眼,立刻拧起眉。
“那边的人似乎没有相信车夫的说辞,要求亲自检查马车内情况。”
众人立刻凝重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蔺泽,蔺尧,李乐均已经摸向自己的长剑,随时准备迎战。
忽地,脚步突然乱了起来,一阵叫嚷隐隐传来。
“着火了!快去救火,烧大了就不好了!”
几人均是一怔,悄悄瞧外头看过去。
西北侧,赤红火光冲天而起。
虞幼宜没看出什么,倒是白蔷琢磨出来不太对劲。她沉默了许久,直到李乐想探探她额头有没有发热时,听她忽地沉声一句。
“那不是静珠姑娘的婆家,梁府的地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