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这天,晴空万里,热了小一个月的欢喜镇,终于在昨日一场小雨中凉爽下来。
今天本是洪家一对龙凤胎方旭和迎曦满月的日子,因着时辰吉利,又和着龙凤呈祥的好彩头,故而俞菱初和王琦的婚事,便也定在了这天。
依旧是从洪家老宅起始,寒时将菱初背入轿中,棠一牵马王琦坐上,绕着欢喜镇转了一圈再回到客栈。
“新人进门,放鞭炮咯!”一声吆喝过后,欢喜客栈大门前万响鞭炮齐发。喜堂在上,新人拜天地入洞房。宾客入席后,洪明昭杨夕云一手抱着一个小娃娃走出来。
恭喜新婚早生贵子,得龙得凤寓意吉祥,一时之间欢喜客栈恭贺道喜之声不绝。
陆棠一和俞寒时这次还加了个唐翀一起当起傧相。小舅子当傧相也是稀奇,何况女傧相又是头一遭见,人群里调笑起哄声渐响,灌酒的祝贺的闹作一团。俞菱初拜完天地便被洪喜儿和蓝钰儿送回到后院洞房,王琦原来的农家大屋已经被修缮过,连着她和棠一的土炕都被拆掉,装上了红木软床。
元怿从人群中退出,欢喜客栈依旧欢欢喜喜,她便也能放心离开。她一个人走去后院,手里还拎着坛酒,客栈后院门外有一小溪,元怿坐在溪旁石台上独自喝酒,今日过后,便难再痛快畅饮。
“人家成亲,你一个人躲到这里喝什么酒?”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方才在喜堂上,她便看到她来了。
“人家成亲,你不是也一个人跑出来了。”侧头对上阮舒月的目光,元怿便有些后悔说出这话。
“我是见你一个人溜出来,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做坏事。”
元怿笑笑,喝一口酒,将酒壶递给她,“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阮舒月接过,不着痕迹地打量下壶嘴,心里便有些欢喜。小小抿一口酒,原来是棠一酿的青梅。
“我明日,要离开了。”
青梅酒入口微酸却回甘香醇,是她最喜欢的酒,可如今再喝下,怎么丝毫也品不出其中的回甜?
元怿见她不语,低头去看溪水,“本来早就应该走了,想着喝完琦哥儿和俞姑娘的喜酒,便又留了段时间。”
阮舒月猛喝一口酒,“这么久不见,你还真是,一句好听的都不会说啊。”
元怿默然,心底叹口气,看着阮舒月接连喝下几口酒,她伸手去夺酒壶,“酒不能这样喝,会醉的。”
“元怿。”舒月顺势握住她的手,“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带我走吗?”
“舒月,我希望你能过上安稳平和的日子。”半晌,元怿还是将手抽回。
“所以,你是希望我嫁人?”
元怿沉默,如果她嫁人……
“我嫁给别人,是你希望的吗?”
自阮舒月表明心意后,静默仿佛是两个人对话中最常出现的。最终,元怿还是在她的目光里软下声音,“我没想过。”
“那就现在想,你愿意让我嫁给别人吗?”
元怿看着她,明明只要说出愿意就可以,可偏偏对上她的眼睛,那句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幸福就好。”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错身的瞬间,阮舒月轻轻开口。
元怿皱皱眉,心底里渐渐涌现的酸楚让她莫名又无措。“对不起。”
“元怿。”阮舒月最后开口,大小姐素日尊严,至此早该转身离开。可偏偏遇上的人,是她。“你有喜欢过我吗?”
沉默,在两个人彼此交汇的眼神中无声割裂,阮舒月瞳眸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
“我知道了。”阮舒月转身,元怿看着她,每一步的离开仿佛都踩在她的心口上。“明天便不来送你了,以后,珍重。”
周遭嘈杂起复,元怿愣愣盯着门口方向,此时的阮舒月早已离开。
“以后,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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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众人都喝的不少。王琦这次没这么幸运,没有付捕头出来挡人,着实被好一通灌酒。要不是她最后装醉装晕,今儿这洞房怕是入不成了。
从她还是个小童起便住的房间,如今焕然一新,红喜字红喜烛,看的人心里都暖融融的。
如意挑开红盖头,俞菱初粉面唇红,王琦还从没见她化过这样艳丽的妆容,一时间竟看的呆住。“俞姐姐。”
“现在还要叫我姐姐,明天出门,你是要被她们取笑的。”
“菱初。”王琦细细念出,仿佛品味着二字,混合着酒醉后的轻呢,听起来格外深情。
“阿琦。”俞菱初取过一旁的交杯酒,她总听三娘这样叫棠一,且也只能她一个人这样叫棠一。
交杯酒鸳鸯枕,王琦唇瓣微微颤抖,轻吻上俞菱初。她少时初见她,是在一片茫茫雪地中。彼时她蜷缩在门口,怀里还紧紧搂着年幼的弟弟,明明那般狼狈,但看向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柔静温和。仿佛任岁月磋磨,都不能消减这份温柔。
“你愿意,和我回家吗?”小小的王琦第一次想要守护住一个人,守护住这份让她心动的温柔。
经年已过,世事变迁,好在她们还一如最初。
红烛燃燃,一夜春宵。时光漫漫,却也诉不尽柔肠,道不完相思。
元怿是在第二天晌午离开的,轻装简行,一如她惯常风格。漠城骑着马悠悠然然走在前方开道,而元怿身后一起跟着的,还有唐翀和蓝钰儿。
唐翀已经知晓元怿的真实身份,起初惊奇过后更多的则是欣喜。“若你是男子我还不一定愿意跟从呢。”唐翀说着,抱拳对元怿就是一拜,“从今起我便跟随女公子左右,出生入死,定护公子周全。”
“你真的要带蓝姑娘一起走?”趁着蓝钰儿同三娘菱初告别,元怿将唐翀拉到一边,“我们这一趟性命攸关,不是玩笑的。”
“我知道。”唐翀认真点了点头,“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是不会放心的,她也不会放心我,与其彼此牵挂担忧,不如一起携手相伴。”
元怿微怔,唐翀却笑道:“放心,我会保护好钰儿,钰儿聪明也定不会拖累大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元怿赶忙解释,此时蓝钰儿走来,“我可以帮忙照顾大家的日常起居,我也学会了骑马,最近也有研读兵书。”
至此元怿还能说什么?“有二位携手上路,当是我之幸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