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发俊朗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在黑夜下剖析自己曾经升起的念头:“没有遇到头儿前,我觉得世上极大部分人是畜生,剩下的是畜生不如的残渣。”
他本来对其他人就很冷漠,每一天都活在理性和疯狂的挣扎中。离百说和许多人为敌,没关系,他曾经都想着提把刀,把所有人都给砍了,现在只是“许多”,有什么好怕的。
刘河也被骂了进去,他倒吸一口气:“那你不管你弟你妹了?”
路子实还没回答,后头白辛和另一个船员魏远航滴滴溜溜出来换班了:“哟呵,聊什么呢?”
刘河顺便问了下两人的想法。
白辛抓抓头发:“啊,我嘛也不打算下去……”他露出大大的笑脸:“船是我们的家嘛,头儿就是家主,她说干什么我干什么。”
就听起来很盲从。
旁边的魏远航是个一根筋的憨憨,整天就他最喜欢和白辛嘻嘻哈哈,他也摸摸后脑勺,傻呵呵地道:“其实我一直把头儿当亲妹妹,和辛子一样,她让干啥干啥……这件事做成了,我也算是个大英雄!”
白辛嘴角一抽,小声嘟囔:“我倒不是想当什么英雄……不过我们都孤身一人无所谓,刘河你和路哥拖家带口的,想下去就下去吧,头儿不会怪的。”
刘河在犹豫。
路子实:“我不会下去。”
白辛:“你不顾着点盼盼他们两?”
路子实突兀地笑了下:“他们?这也是他们的想法。”
白辛看着他,想起什么,没再劝,两人换班走了他还盯着路子实的背。
魏远航问:“看啥呢?”
“看路哥呢,”白辛压低声音和他嘀嘀咕咕,“我以前和路哥是邻居你知道吧?”
“啊?你不是住红枫巷那边?”
“哦,是更久之前……就路哥他爸你知道不,是个杀人犯,株连九族的那种大罪,后头平反路哥才出来,可都说他们路家人骨子里是个疯子……”
魏远航倒吸一口气,然后严肃地看着白辛:“我相信路哥不会是那种人,你咋能偷摸说坏话呢?”
白辛愣了下,灯光下俊朗的少年失笑,一派阳光灿烂:“这算什么坏话?”
——“我是他邻居呢。”
“啥意思?”
“你猜?”
魏远航:“……”这家伙有时候特别欠揍。
白辛看伙伴拳头都硬了,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头儿该不会以为我们八成都要走了,在被子里偷偷抹泪吧?”
他们的头儿好像对自己的魅力并没有太大信心。
魏远航也开始忧虑:“头儿今天就不太开心,一个都别走就好了。”
偷听的系统:【……】倒是没在被子里抹泪……
深更半夜潜在海里的小姑娘眶红红,她安安静静地环着自己,周围漂亮的海鱼游来游去,在她飘起的发丝间游动。
明天会走几个人呢?
她其实一个都舍不得……
天底下没有两全之法,离百告诉自己。
海水疼惜地包裹她,细小的气泡破裂声和遥远的鲸鸣交织,平静的大海包容了消融在海里的泪珠。
海天相交处日头升起,该是面对抉择的时候了。
……
刘河想了一个晚上,依然打定主意带刘灿离开。他对不起离百,也赌不起。
被牵着的刘灿张了张小嘴巴,看见哥哥脸上的愧疚和坚定,保持了缄默。
只有一个人离开是超乎离百预料的结果。她不舍地抱了抱刘灿,对刘河的选择很理解。事实上,从自己的角度来说,她对其他九个人都没走感到惊喜又困惑。
离百昨晚和爸爸商量了一夜,就算没有了一个船员,她也会自己带着陈憨憨和顾夫人前往都城。
离百给了刘河两条路,一是推荐他到卞库的船上,二是搭他们的船回到伢商那儿,她会写信加上让卞库他们帮他解释,绝不影响他的信誉。
刘河选了第一个。
卞库就在南沽。离百不需要人指引,直接找到了船老大的船标。
刘河牵着弟弟下船前,没看见刘灿回头和路望、路盼对视一。
‘别忘了答应我们的事。’
‘我不会忘的。’
刘灿抬起头看哥哥,想起昨天晚上只有三个人时,路望和路盼都盯着他:‘如果你走了,绝对不能让你哥哥把姐姐的计划说出去。’
‘我哥哥不会说的。’
‘我不相信他,我相信你!’路望想了下离百姐姐怎么训的鸟儿,提炼出一个词,‘你……监督他!’
路盼:‘监督他!’
刘灿:‘好。’
门口传来无法克制的低笑声,路子实走进来弹了他们的额头,让他们不要操心太多,三个小孩的小会就此结束。
离百给了刘河三倍的工钱,清秀少年拿着钱袋,重的他直不起身子:“……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就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刘河:“你问。”
离百靠近刘河,生怕别人听见,悄悄问:“你昨天和路子实一起守夜的对吧?你知道他为什么没走吗?”
刘河愣了下,看她。
小姑娘还在发愁:“他死活不走,他不走望望和盼盼也不肯走,这么小的孩子可怎么办……白辛为什么也不走,他走了多好找工作啊……窈窕会医术完全可以当个学徒学完啊……秦丘、秦庐不是说想上学,我信都写好了……”
刘河越听越不对劲,他骤然意识到,昨天离百的那番话,其实最大的意愿是想赶走他们……她不想他们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