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军被地毯式的搜捕完毕后,藏于蜀川的一些商人也愿意出来了。他们其中一些就是听闻号召来蜀川运送朝廷物资的商船商人,不是所有人都被杀了,一些人拼着命躲了,一些人抓了,最后活下来的不少。

他们运送的东西没有保住,但这种情况年将军了解过后将人名统计下来,担保朝廷不会怪罪,还会做出补贴。

因为从清夫的帐篷里搜出的毒|药被把控,河流也渐渐自清成平常的水色。鱼虾未见,河底没那么浑浊了。后面的商船也顺利沿着水道进入蜀川,许多商船不知自己避开了一场大难,成功将东西交给顾云卿和年将军等人,取了凭证便再次沿水路离开。

离百也悄悄在蜀川的内海处把自己的大船放出来,把东西给了顾云卿。

她在内海的海底引了一些水下生物朝内河流动,当她从水下露出半个头,透过湿漉漉的长发隐约看见岸边有一个挺拔的熟悉的身影站立着。

天色将亮,内海的边沿是沙与土融合成的浅色地带,吹拂的风也不同于外海的浩荡平缓。

海风都是冷的。

少女躲在距离那岸边几十米远的水下,只把眼睛和小巧的鼻子露出来,嘴里咕噜噜吐了几个小泡泡。

几条色彩斑斓的鱼儿不怕生地在她海水浮动的发丝间穿梭,她像是警惕着观望的小人鱼,判断良久,确认岸边只有那一个人,她慢吞吞地摆动双脚靠近。

鱼儿们贴着海藻般的发丝游,等发丝大半露出水面了,才四散开来。

岸边的顾公子用巨大的布包裹住湿漉漉的少女,他习惯着帮她轻柔地擦了一会儿头发。

大布下的小姑娘暖呼呼地眯起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推开,要自己来。

顾云卿静静站在旁边凝视着她,等离百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挪,他弯下腰,修长的身体半笼罩住了小姑娘。

他轻声说:“百崽,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

客气到令他忧虑。

离百想了下,周围没人,就他们两个,总的来说是个说清楚的好时机。

“顾公子,我们分手吧。”

大概是想了很久的事,她没怎么犹豫委婉,直接说了出来。

阳光铺洒大地的瞬间是很安静的。漫及山川、田野、海浪和人的身上。

岸边两人的长发上也披了浅浅的金,顾公子花了好些功夫,理解“分手”两字的意思。

从小姑娘口里偶尔会蹦出些奇异的词汇,他理解后大多会忍俊不禁,这一次……却如何也感不到松快……

顾云卿的眉心胀痛,错觉中有些喘不上气来:“……为何?”

兴许不过是小姑娘的一个玩笑……可说到头来,离百很少拿这种事开玩笑。

哪里出了错?他们之间……前两个月,上次离开前,不还是好好的。

气氛有些让离百不舒服,她想了想,可能是风有点凉,于是裹紧了些。思及这个暖呼呼的大布还是顾公子给的,她自觉很有耐心地回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今后你有了喜欢的人,有了我就不好追了,所以我想了想,我们分手吧。”

“唔……分手后我们也可以做朋友。”

“朋友……?”他的眼睛被刺痛般眨了下,整颗心从第一句话开始就被匕首剜出血淋淋的洞来。

他深而缓的呼气,轻声问:“百崽……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的?”

离百张了张唇,迟疑地又闭上。确实,她记忆里顾公子说的那些话,只说了他喜欢肤白发黑的,却没亲口否认过一句对她的喜欢。

但是……但是……他也没说过喜欢她啊……

‘我心悦你,百崽。’

‘右相之子,顾云卿,心悦离百。’

离百的耳朵发出阵阵嗡鸣,耳鸣中似乎谁在温柔而庄重地宣告什么,她听不清,被耳鸣和轻微的头疼弄得难受,心里委屈起来,不由自主地低声喃喃:“可是……你就是不喜欢我啊……”

她的眼里升起浅浅的薄雾,手刚抬起来,想要敲敲自己闷痛昏沉的脑壳,便被抓住了手腕。

顾公子见她回神就挣脱了,眼神黯淡下来。他想要个结果,却也不愿逼迫她。心里苦涩的血液翻腾,眼里流出哀伤。

他再温和不过的让小姑娘别想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去。

……营里的人都能感觉到,顾大人心情不太好。

饶是如此,他进到后厨,煮了碗姜汤,唤来一个兵,欲言又止,片刻后吩咐伙头兵煮了一大锅姜汤给士兵去寒。

他手里这碗,则被亲兵送到了刚刚洗完澡的小姑娘那里。

他不敢亲自送,也不敢单独送,兜了一大圈,站在树荫里瞧着小姑娘没什么怀疑地喝了,温柔地勾起唇角,而后化为苦笑。

而今他也要考虑这么多了吗?

他和百崽之间的距离,好似被无形的大手一下子拉远。

顾公子闭了闭眼,一边命人去将离百离都后所有的事情查清楚,一边经常出没在小姑娘身边晃悠。

他不问“为何”,常常依凭在她身侧,她做什么,他也跟着做。

离百瞅他一眼,盘坐在地上。清雅隽逸的公子轻轻笑了笑,没什么架子,一撩袍子也盘坐她身边。

离百拿起泥巴团成球,在旁人震惊得目瞪口呆之下,顾公子也拿了泥巴,他还捏出了两只棕兔子。

少女小声吐槽:“好丑。”

顾公子温声道:“下次还是用雪捏兔子,再送一对,和以前那些作伴……百崽,你的雪兔子那些还在府里好好存着,什么时候去看看?”

他像是逐步试探的羽毛,想看小姑娘藏起来的那颗心,心里只要还有一点位置属于自己,就足够点燃信心。

出人意料的是,曾经喜欢雪兔子喜欢的不得了的离百微微一怔:“雪兔子,你还送了我那种东西啊……”

她臆想了下白白掌心大小的兔子,有些舍不得,可也不愿再去顾府长住,摇了摇头:“算了,送你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么两句话,把顾公子心里的裂口撕开,疼痛中,难以忽视的古怪感让他心生疑虑。

顾公子说:“上次我送你的胭脂用着如何?”

离百一惊,胭脂这种东西顾公子也送过她吗?努力回想,从脑海里不知不觉交织缠绕成团的记忆中捋出一丝,貌似是有这个东西的,她记不大清了。

她纠结的小表情清清楚楚被顾云卿收入眼底,也听见离百说要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