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莲起码第十次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她之后,许蔚终于忍不住,举手向她比划着:“怎么了?”
晚上的婚宴就是他们的行动时间,这个档口方莲可别忽然出什么岔子才好。
方莲咬着嘴唇,没有血色的脸上写满了犹豫。
她以外许蔚听不懂她的话,挣扎了半晌,拿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窗户,做出一个跳跃的动作来。
许蔚一愣。
方莲以为她没懂,有些急。
但巫老三就在院子里和人说话,厨房的门大敞着,方莲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她一边不住向外看一边打着手势,口中蹦出几个突兀的字:“你,逃?”
她是在问许蔚,她想不想逃。
许蔚沉默了。
在那个梦里,方莲也的确明里暗里帮水女逃跑过。
但毫无例外都失败了。
梦中的最后一次逃跑正是在婚礼举办之前,方莲为了帮水女做最后的争取,让她的傻儿子吸引了巫老三的注意,自己亲自带着水女抄小道,想从村后的山林里把人给送出去。
结果依旧被人发现了。
那一次方莲和水女一起挨了一顿暴打,两人齐齐被巫老三锁了起来,直到婚宴开始才放出来。
水女就顶着一张犹带青紫的脸,和巫良结了婚。
在那之后的梦许蔚还没有做到过,婚宴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
可以肯定的是,方莲在这个泥潭般落后的村子里还能算得上是个少有的好人。
——虽然她几乎可以说是自身难保。
大概是因为和水女多少有些相似的经历,她很能切身体会到水女的痛苦。
不过现在水女的壳子里装的是许蔚的灵魂,眼前的一切也并不是真实的,只是以水女的过往经历复刻而出的一个梦罢了。
许蔚看着方莲,缓慢地摇头。
方莲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
院子里,巫老三似是觉察到了后厨半晌没有动静,警告般喊了一声方莲的名字。
方莲一抖,立即拿起菜刀继续,慌乱之中差点切到了自己的手指。
许蔚站在她的身后,清晰地看到了她竖起的衣领底下明显的一圈勒痕。
……
下午的时间在厨房中缓慢流逝,天色擦黑时,巫村众人都聚到了打谷场上。
巫老三神采飞扬地和众人吹着牛,说自己花了大笔家财买来的这个儿媳多么懂事听话,不需要什么教导,赢得了其他人的一片交口称赞。
许蔚和方莲一起,将下午备好的菜一道一道端到桌子上。
这是一场出奇简陋的婚宴,满打满算也不到十桌人,每张圆桌极勉强地摆了几个菜,带荤腥的一只手就能数得上来。
出席的村民们显然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隆重的事情,指手画脚地挑剔者肉菜太少。
巫老三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及其尴尬地打着哈哈:“钱都用来买那个婆娘了!”
菜都上齐,许蔚被巫老三拉到人前,和封泽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像是货品似的呆站着,被宴席上的众人围观。
其实按理说这会儿新人应该说几句吉利话,但这一对儿一个不太清醒,另一个也不会说这边的话,巫老三盯着二人看了半天,有些扫兴似的挥了挥手。
“下去吧。”他抄起酒瓶子灌了一口,“下半辈子还是得靠你老子养着。”
许蔚看着他,没有动。
巫老三愣了一下,还以为她是没听懂,扬手推了她一把:“走!不会说话还不会吃饭吗?”
结果许蔚就像是一尊钢浇铁铸的雕塑,依旧稳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很安静地看着巫老三,心中默数。
一。
二。
三。
三秒过后,打谷场上的众人瞬间阖眼,打起了鼾来。
封泽有些担忧地抓住许蔚的手,轻轻捏了捏:“许未来?”
许蔚叹了口气,难得亲近地摸了摸他的头。
“之前和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她问。
“嗯。”他点点头,“跟紧你,一步也不能落下。”
话音刚落,许蔚拉起他的手,速度飞快地沿着村道一路向外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