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
禅院真希本以为自己已经见识得足够多了。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则不为人”。
禅院真希与妹妹禅院真依乃是一对双胞胎,在以“等价交换”为原则的咒术界,这并非好事。
若是只有她,那作为天与咒缚的真希便是第二个伏黑甚尔,以咒力为0作为代价,获得能与十年前的五条悟一较高下的体质天赋。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拥有咒力,却微薄到不戴上眼镜就无法看见咒灵,又因为还留存着这么一点咒力,而无法达到甚尔的境界。
若是只有真依,那么拥有“构造术式”的真依就能够成为一名有着强大咒力的术师。
“为什么是一对双胞胎?!”
真希从小就听着父亲禅院扇的哀叹和咒骂,对一心想要往上爬却资质不够的禅院扇而言,生下拥有卓越才能的子女或许就是最后的希望。
然而诞下的是被视为凶兆的双胞胎。
是注定了走不长远的[弱者]。
在笼罩着腐朽肮脏气息的御三家里,最大的罪过就是[弱小]。
男与女,老与少,在[强大]面前都不值一提,只要拥有丰沛的咒力和珍贵的术式,就能理所当然地成为家族里最顶尖的那部分人。
但如果没有这与生俱来的天赋,又或是这份天赋份量不足,就会沦为被欺辱、被压迫、被肆意玩/弄的对象。
尤其是女性,即便同为[弱者],女性的地位却又要比男性要低上一筹。
咒力微薄如同非术师的真希,甚至不被当作活生生的“人类”看待。
她只是“资源”而已。
“你这辈子的价值就是在御三家找一个强大的咒术师嫁了,生一个有天赋的儿子,如果能觉醒[十种影法术]的话——!!”
“作为女人,要温婉贞静,知书达理,要守本分!像你这样子有谁会要啊?!那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禅院真希——!你要为你生在禅院家感恩戴德!”
在禅院真希有限的记忆里,对禅院家的印象也就只剩下木头腐朽的气味,阴沉的天空,灰蒙蒙的狭窄院落,总是忧郁哭泣的懦弱女性,还有那些只要听一听就会忍不住想要暴躁地挥动武器大杀一场的话语。
她曾以为,那些打骂、羞辱、欺凌和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就是人类恶意的极限了。
但不是的。
如果说,盘星教众是由于狂热的宗教信仰;
如果说,灰原雄所去的村庄是由于村民的愚昧和迷信;
那么,旧场村的村民呢?
小女孩们就被堂而皇之地囚禁在大屋里的笼子中,村民甚至会向咒术师展示她们——
112人里,还有谁不知道她们的存在吗?
在这些人眼里,她们或许已经不能算作“人类”了。
而被冠以“非人类”的概念后,所有的欺辱就变得理所应当甚至正义凛然起来。
村民们受伤、失踪、死亡,是“怪物们”的诅咒;
村民们子息不旺,事业不顺,家庭不睦,是“怪物们”的诅咒;
村子里天灾頻仍,稻苗不兴,那定然是“怪物们”的诅咒呀!
所以不是欺辱,是她们该得的报应!
况且,那不是“人”,是“怪物”,所以可以随意地把内心的恶意发泄在她们身上。无论是故意不给食水,看她们因为饥饿而祈求,像小狗一样趴在笼子里进食;还是抓着她们的头发肆意踢打,用没有去除尖刺的木条抽打,又或是更加过分地对待,都绝不会受到任何人的谴责。
因为,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啊。
只是对待“怪物”应有的态度而已。
于是,直到被咒灵们吞噬,那些家伙的脸上还是茫然的。
真希并不觉得痛快。
她只觉得恶心。
人类……居然可以下作没底线到这种地步的恶心。
她居然……有那么一点可以理解夏油杰了。
但……
“这么做没有意义。”
她沙哑着嗓子,对盘星教祖说。
“术师……也是一样的烂,一样的差劲。”
“禅院家的长老们,还有所谓的嫡枝旁脉争权夺势起来,那些说不上话的底层,那些还没长成的小孩,那些连咒力都没有的仆人们,是死得最快最多的。”
“咒术界也一样。”
“如果没有五条老师,优太早就死了。”
“他也是咒术师,还是道真公的后代,天赋强悍,一入学就是特级。”
“他才十六岁,就算把那四个混蛋塞进柜子里也不过是由于那些家伙做得太过分——况且那也不是他的本意。未成年又是正当防卫,依据非术师的法律来判他都不至于是死刑的地步吧。”
“但要不是悟力排众议,他就单纯地因为持有祈本里香而被杀了。”
“这不是很可笑吗?”
禅院真希的眼眸里是由于愤怒而熊熊燃烧的烈火,支持着她走到如今的正是这誓死反抗的决意。
“或许非术师就是这么烂吧,我不知道,”少女平淡地说,“但我没办法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他们,因为术师也是一样的烂。”
“我以前,是以要毁掉禅院家,站在他们的废墟上大笑为目标而努力的,但如果要保护同伴的话,果然还是应该把高层那些老不死全赶下台,把他们那些走狗全打死才可以。”禅院真希如此宣称,那烈火炽热,决意如坚钢,“诅咒师,猴子也有猴子的理想啊!”
“夏油前辈,你的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虎杖两手放在膝盖上,表情沉静地道。
“哎?为什么?”盘星教祖终于开口了,他弯着狐狸眼,好脾气地问。
此时,诅咒师被27悟从身后环住腰,两只手捉着那双降服过万千咒灵的手随意把/玩。大抵是十年来经常奔波往返于搜索高级咒灵的路上,诅咒师的肤色要较深一些,越发衬得六眼术师一双手新雪般白得耀眼。
毛茸茸的雪白短发拂过诅咒师的脖颈,温热的肌肤贴着他有些消瘦的颊,六眼术师与他未来的学生一起开口道:“杰/夏油前辈,那是做不到的事。”
“杰,你就是咒术师。”六眼术师说道。
“那个混蛋是禅院家的人,那么,他的父母必定都是咒术师。”伏黑惠冷淡地道。
“父母皆是咒术师,也有可能诞下没有咒力和术式的子女;父母皆是普通人,也有可能孕育出天赋卓绝的术师。”虎杖道,“如果夏油前辈成功了,那咒术师们的[非术师]子女该如何对待呢?也杀了吗?而且,在多达七十多亿的全球总人口里,[术师]本就是少数了,[非术师]彼此结合也能诞下[术师],那这也算是增加有生力量的途径吧?”
“如果夏油前辈只是秉持着只要是[非术师]就一定要杀死的原则行动的话,”虎杖微笑着,无比坦率地道,“那前辈的失败完全就是注定的结局了。”
到此为止,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诅咒师走在一条毫无希望的道路上。
而他本人对此,并非一无所知。
【“啥?”
高专教学楼的走廊里,五条悟一脸茫然。
夜蛾烦躁地捏紧了拳头:“你想要我重复多少遍?杰杀光了村落里的人,目前下落不明。”
“我当然听到了,所以我才问你在说啥。”五条悟只觉得可笑无比,半个字都不肯信。
“……杰的家里已经空无一物了,”夜蛾低沉地说着,声音艰涩,说的每一个字都叫他觉得呼吸不畅,“不过依据现场遗留的血迹和残秽,估计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五条悟几乎是暴怒地吼出了声:“那怎么可能!!”
那可是杰啊!是那个永远走在“正确”道路上的人!
[你怎么敢这么污蔑他?!]
“悟,”夜蛾疲惫地叹息一声,用右手捂住了头,“我也……根本搞不懂他究竟是怎么了。”
[是我的错吧,我……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转变……]
“——!!”五条悟瞪大双眼,咬紧了牙关。
[我……绝不会相信!!]
[除非……你亲口告诉我!]
[杰你个混蛋!!]】
(好心痛,悟这个表情)
(不敢置信,满心绝望)
(悟看起来快要哭了吧)
(五条悟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五条悟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永远一副游刃有余姿态的男人,原来也会因为挚友的离去而露出那种叫人心碎的神态吗?
狗卷棘不忍心地拉了拉口罩,略微低下头,不愿去看。
出生于被排斥的咒言世家,族内也秉持着断绝咒术师的方针,狗卷棘的出现对于族人们而言称不上好事。
从懂事开始,狗卷棘就构建了一套自身独有的语言系统,以免无法控制的咒言在无意中对他人造成伤害——即使,这会使他难以与人正常交流。
或许正因如此,狗卷棘更加珍惜高专的大家,那是真正“用心”与他相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