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什么东西被倾倒而下的声音。
声音响了两秒就戛然而止,回声也很快消失了,空气寂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常洛又竖着耳朵听了一阵,确定再没有声音响起,这才朝着声音的方向往前走去。
前方有一段路,不知道是壁灯坏了还是怎么,突然陷入了黑暗。
常洛没有停下。
背后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越来越暗的通道里,随着他的脚步往前移动着。
他看起来就像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行者。
黑暗的部分不知道有多长,等到身后的灯光已经完全照不见了,前方的灯光似乎又隐隐约约传了进来。
常洛继续往前走着,面前的路渐渐清晰了起来,他的影子也逐渐走到了后面。
等他又一次站在灯光下时,发觉面前的通道似乎有一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往前走了几步,他看到侧边墙壁上原本是出水口的地方,出现了一扇像是不锈钢的大铁门。
铁门距离壁灯有一些距离,又是内嵌的,远着看只是一片阴影,走进了才能看出点所以然来。
但是光线依然很暗,常洛只能凑到面前,努力地想看清这个铁门的模样。
铁门上污迹斑斑,不知道撒上的是什么东西。但在这臭气熏天的下水道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常洛总觉得这铁门在哪里见过。
很久之后他才想起来——
那是每一关都会出现的,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废弃电梯门。
和密室里的废弃电梯不同,这个门看起来要更大一些。
但它的旁边没有上下按钮,顶上也没有任何指示灯,更没有钥匙孔或者把手,根本不知道如何打开。
而现在这扇紧闭的大门里面,传出了令人作呕的味道。
刚刚那倾倒东西的声音就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吗?常洛皱着眉头想。
突然间,头顶上方传出了警笛的声音。与此同时,大门的上方不知什么地方,亮起了一盏红灯。
紧接着,门的上方出现了熟悉的倒计时牌。
【倒计时00:19:59】
只有二十分钟!
伴随着轻微的震动,大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那股恶心的味道扑面而来。
常洛被熏得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掉到水里。
与这味道相比,连下水道的水都显得很小清新。
等到那股恶臭稍稍散了点,常洛才又凑近了那扇大门。
在门顶的红光照射下,他看清了门里的东西。
而这情景,险些让他直接呕吐起来。
“哗啦——咚!咚!”
还没等常洛缓过劲来,门里的那堆东西上方,又倾倒下来一堆同样的东西。
那些东西几乎堆满了门里的空间,导致有一些被挤了出来,掉到了常洛脚边的地上。
那是一截蠕动的触手,像是腐烂的巨大章鱼脚。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和他在p密室里,遇到的黏液里的那堆东西一样。
铁门后面的空间,不知道说是垃圾回收处好,还是糜烂海鲜堆好,里面堆着的是尽是些不可明状的黏糊东西,除了那章鱼触手,还能看到招娣密室里的鸡爪。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常洛没见过、但同样恶心的东西。
常洛忍着呕吐往前走去,他看到那堆东西里面还有一些骨头。
不是那种光洁雪白的骨头,而是还沾着腐烂的血肉的、脏兮兮血糊糊的骨头。
而引起他注意的,是一截人的腕骨。
顺着那截腕骨,他看到了它连接着的一只泡的完全发胀、几乎难以辨认的手。
手上的皮肤已经辨认不出正常的颜色,布满了奇怪的丝线和斑点。
常洛想到了那种“巨人观”的尸体。
这“人”大概是在水里泡久了。
他忍着恶心往前凑了过去,和那只手保持着两掌的距离,试图看出更多信息。
这扇门只开启二十分钟,他没有太多时间。
然而这一只他以为是“尸体”的手,突然间抽动了一下,吓得常洛猛地把脸往后退了半尺。
那只骨肉相连的手指,开始微微地蜷曲了起来。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动了几下。
常洛和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发现那只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他于是往旁边跨了一步,看到手指的方向也跟着变了。
那只手想要他身上的东西?
常洛警惕地保持着距离,循着腕骨上方看过去。
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门里的光线,可以看到那截手臂埋没在那些“东西”里。
顺着手臂的方向,不远处,可以看到这具“肢体”的另一部分。
一只眼睛埋在海鲜堆里,这会正看着他。
“呃……”
那张“脸”甚至发出了一点声音。
常洛的汗毛倒竖,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马上被一大股恶臭呛得咳了出来。
“咳、咳咳咳……”
那只眼睛一直看着他。
等到终于他咳完,竟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他再次看向那只眼睛。
毫无疑问,是人的眼睛。
从手臂和眼睛的相对位置来看,这应该是一具完整的身体。
只是因为它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形,又被埋在了这堆东西里,加上红色的灯光,看起来才特别恐怖。
对,只是“一定程度的变形”罢了。
常洛又想做一次深呼吸,但想到那种恶臭冲击的体验,硬是忍住了。
他往那只手的方向靠近了一点,看到那只眼睛里面明显多了一丝光亮。
“你要什么?”常洛问道。
“呃……”
看来“他”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了。
常洛叹了口气。
“我身上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尤其是没有吃的,我自己也还饿着呢。”
他想到上一关密室里,因为密室场景并不是开饭的点,虽然有两个餐厅,但都没有吃的东西!
然而看到面前的这一些显然来自密室的“食物”,他突然又觉得不饿了。
还好他之前吃的是薯片!
“@#%……”
那张“脸”又含糊地说了什么。
常洛俯下身去,想听得清楚一点,却看到那手指朝他口袋的方向动了动。
口袋里,放着他的卡牌。
常洛眼睛一亮,连忙直起身子,把卡牌掏出来。
【无辜的客人】被他留在了p密室里,现在他手上只有未使用的【长发的招娣】,和刚刚逃脱时用掉的【懊悔的船长】。
“他”想要的,应该是未使用的卡吧?
然而当常洛打算把招娣卡给“他”时,那张脸发出了表示拒绝的“呃!呃!”声,手指也动得更加狂乱起来。
常洛愣了一下。
半晌,他明白过来,默默地把招娣收了起来,而把那张船长卡放到了“他”的手里。
那只手颤抖着接过了船长卡。
常洛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眼神变得复杂。
过了一会,他缓缓开口:“weiming,是你吗?”
那只眼睛先前一直盯着手上的卡牌看,听到常洛叫他,那眼睛猛然睁大了。
过了几秒,那张被埋没的脸,发出了悲伤的呜咽声。
即使只能看到一只眼睛,也能看到里面满溢而出的悲伤。
“呜……呜呜呜……”
“他”哭泣起来,残缺不全的手臂都在颤抖。
“上一关密室最奇怪的地方,就是我为什么会在第二轮开始后才进入密室。
“照理来说,玩家不齐,尤其是这种需要分工合作的多人密室,根本不可能强行开局。
“最可能的解释是:第一轮参与的玩家退出了,所以我才在第二轮开始的时候补上了。”
常洛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
“至于我的门禁卡为什么能打开那两扇关键的门,并不是因为我和那间密室有关系,而是因为我沿用了第一轮玩家的某种‘特权'——这样才能确保这个密室能够进行下去。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第一轮的‘玩家'能够打开属于weiming的空间呢?”
“很简单,因为这个玩家,就是weiming自己!”
那只眼睛又颤抖了一下。
“前两关的密室让我觉得,参与的玩家都只是密室的间接关系人,而密室boss都是已经死亡的受害者。
“但其实,密室的boss都是因为‘怨'、‘恨'、‘悔'这些‘执念'而形成的。也就是说,重点在于这些boss化解不开的执念,而不是他们的死亡。
“知道了这一点,就不难推出p密室的形成机制。”
常洛眨了眨眼眼睛。
“这个密室因为你自己的懊悔而生,而它困住的,也是你自己。”
“其实在海难中,你根本没有死,对不对?”
那眼睛愣了一下,随即就变得扭曲起来。
泪水从变形的眼睛中奔涌而出,混杂着污渍,变成了一条肮脏的小河。
“他曾是海难中罪恶感最强的的人。他的人生永远被困在那间未完成愿望的房间里。”
常洛重复着卡牌上的话。
“这就是你第一轮退出的原因。因为你无法逃离那间房间,你没法原谅自己。”
“当时你虽然回到了323,却没有打开工具间,更不要提回到一层救出那些人。
“然而,你也没有死。你还在323的时候,就被人救走了。”
“但是离开了船之后,你却无法走出深深的自责当中。你今后的人生都被困在船上,一半在323房间,一半在控制室。
“你以为,当初只要打开工具间,就可以下去救他们。
“你以为,只要当初选择右转,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你觉得他们的死是你造成的,所以你注定要背负这份罪责,永远痛苦下去。”
weiming哭得越来越大声。
“但是我告诉你,即使你选择了右转,依然会有一部分人因为你的选择而死亡。”
“也许这里面没有你的朋友,但你依然要为‘选择了朋友而牺牲无辜的人'而自责。
“这和电车难题一样,是两难困境。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只要你处在这个位置,就一定要背负这些东西。”
“所以,错的不是你,真的。”
常洛说道。
weiming闭上眼睛,过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常洛突然换了一副口吻。
“你在船上写的手记,是日记对不对?”
weiming微微地点了下头。
常洛迅速思考了一下。
这说明手记缺失的部分确实是关键内容,而在密室中被刻意隐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