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得知结果后的她，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程敏敏拿着她的稿件放进包里，温柔地冲她笑着摆摆手，又转身走出寝室的样子。

“哎呀，这比赛搞得真是够复杂的，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非要交纸质稿！你也别忙活来回跑了，我正好要去学院那边拉点资料，直接帮你带过去一起交了吧！”

程敏敏是这样对她说的，而她甚至没有多考虑一秒钟，就将抽屉里的稿件抽出来递给了对方。

那时候的她单纯又无知，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和她想象中一样，干不出那样恶心又可怕的事情。

郑婷已经记不清当时的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接待了特意来她们寝室走访的学校相关负责人，也忘记了那个老师具体说了哪些话来试图劝说她息事宁人。

她只记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作响，然后，就在那个老师还在说些什么不要把一件原本光彩的事情变成学校的耻辱之类的话时，她的那位好室友程敏敏，对着她跪下了。

是的，跪下了。

从小在和谐又优越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郑婷，二十来年平平顺顺的生活里，从没有遇过这样的事，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看着程敏敏跪在她脚边痛哭流涕，对着她拜托求饶，她并不觉得愤怒或是解气，只感觉慌乱又无措。

程敏敏说，自己的母亲卧病多年，而只是小摊贩的父亲一个人多年劳苦，已经不堪重负，她说自己非常非常需要这次比赛带来的奖金和机会，她说自己真的逼不得已，她说自己其实良心难安。

她说郑婷啊，你家里条件好，你有天赋，你是我们专业最优秀的学生，你还有很多很多别的机会和可能性，就算没有这次比赛，你也一定会成功的。

她说郑婷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会一辈子心怀愧疚，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郑婷现在还记得程敏敏伏在自己脚边，苍白着脸满脸泪痕的样子，她那向来最喜欢的白裙子拖在地上染了灰尘却浑然不觉，仿佛放弃了所有底线和尊严一般，绝望又无助。

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哪里见过人心的险恶和丑陋，那时候的郑婷咬咬牙答应了，甚至事后没有向任何同学提起过这件事。

再后来，她们就毕业了，程敏敏如她自己所愿，凭借着那次比赛带来的不小的名气，顺利进入了编剧圈，成名了，赚钱了，也有了许许多多的机会。

而郑婷，却并没有像程敏敏说的，或者是所有人以为的那样，轻轻松松就混得风生水起。在她刚刚毕业的时候，就连续遭遇了家里破产，父母车祸离世等一系列颠覆她整个人生的事情，最终留给她的只有一连串的债务和惨痛的回忆。

当生活都变得难以为继的时候，梦想就真的只是空谈，当她被生活一次又一次踩进烂泥里，静下心来写作都变成了奢侈的事，天赋不天赋的，都没有了意义。

好在她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年头，如今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她终于有时间在这个图书馆里干一份不算特别辛苦的兼职，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她还能有机会重新开始读书写字。

她原本其实并不曾嫉妒或者憎恨过程敏敏，她觉得对方能取得如今的成绩，虽有当初的比赛作为踏板，但大抵还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换取了后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