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她怀里藏着的,并不是一只由她抚养长大的幼兽,而是一颗小小的心脏。
一颗…与她完全同频、而永远不会离开的小小心脏。
自此之后,她便在困惑与痛苦之间辗转相因,流转不已。
那些从未有过的饥-渴寒热、瞋恚惊怖、色-欲怨祸……都渐渐地,在她功德圆满的躯壳内生根发芽,她表面上还维持着一位菩萨稳宁慈爱的面貌,内心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落下了神台。
甚至在某一日……她在莲池周围找寻了很久,都未见到谛听的身影,转头去见到那化成少女的虞歌,被一只鸟首的恶鬼背在背上,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地藏法堂。
她认得那只恶鬼,那是…谛听的友人。
从小在她眼皮底下长大,总是窝在她怀里的小小走兽…竟也有了体己的友人。
这友人是否会在她离开时陪伴在谛听身边、是否也会抚摸谛听的犬耳与毛发、是否还能带着谛听见识一下…除佛法之外的异域大千?
兰提不愿为这等小事卜测因果,但一种绵长而晦涩的刺痛感却缓缓浮现在她的心中,仿佛被密密扎扎的细针反复戳刺,使得某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于灵台内油然而生。
她疾步踏入法堂大门,却见二楼窗门大敞,独自坐在桌边温书的谛听听见响动,立刻上前起身相迎。
少女亲亲热热地挂上她的脖子,像幼年时一样在她的颈窝之间蹭来蹭去,言语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欣悦与欢喜。
“兰提,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我好想你哦。”
既然想我…为什么还要和那只恶鬼一同出游呢?
这问题甫一浮现,连菩萨自己都略有点诧异,她搂紧了虞歌的腰身,尚未开口,便习惯性地露出了几分温和笑意。
“…乖,小歌好乖。”
她将口鼻贴在谛听的发丝间,深深嗅闻着内里馥郁而潮湿的幽静莲香,那是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就算虞歌偷偷溜出了莲池、就算虞歌有了其他友人…也永远不会被外界所改变。
那可是…在她心口里一日日长大的生灵,是她心中最柔软最割舍不下的秘密,那么温顺,那么忠贞,永远都不会离她而去。
……
天道佛堂内,兰提顶着周遭各异的目光,将伤痕累累的小兽小心地捧在了怀里。
——甫一贴近,那醇润而浓郁的檀香便袭面而来,相比草木特有的青郁气息,那味道里其实还多了不少焚香的香尘气,闻起来其实并不柔和,令连她的鼻腔内都泛起酸涩逼人的苦意。
这确实是她的小谛听……
但三万余年的光阴,已经足够海枯石烂,青山见老,也足够携祥兆而生的瑞兽舍弃辛苦修来的明王位,而沦为一只…普普通通的、逐渐衰微的走兽。
仿佛全身上下最脆弱最隐蔽的地方被泼上了一捧沸油,兰提几乎能听见皮肉翻滚皱起的细响,她将谛听裹得严严实实,转身便要离开金殿。
与她相识已久的文殊菩萨于身后发出轻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