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家有青梅变鬼妻24

但她不得不来。

就算对虞歌而言,这辈子好的坏的都已经定格于过去,她也不得不来。

在少年时和小姑娘一起冒雨上下学的路途、在十几岁时哄妹妹睡觉所念过的诗歌、在虞家的小卧室里一宿接一宿的晦暗梦境、在中学后山里的第一次接吻、在正式交往后牵着手在下雪的草原上散步、在婚后无休止的纵容与心怀恶意的打压、在虞歌离家出走后那令人心满意足的掌控与照拂、在盘山车道上所留下的濒死的鲜血与憾恨……

——那些或轻渺或沉痛的旧日时光,无论在外人看来如何,都拼凑成了她完完整整的一生,而她这一生,全都牵系在虞歌身上。

她活成了一头看守猎物的恶龙,因不顾及猎物的感受,只知道用锁链将对方牢牢绑在自己身上,可到头来,那锁链不单单成为了猎物的颈环,也变成了约束恶龙的脚镣。

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曾将心内最自私最晦涩的渴望,化作一把淬毒的箭,深深没入爱人的生命里,但那箭簇兜兜转转,却也扎穿了她自己的要害。

在肺腑抽搐般的阵痛中,谈临非勉强走到禅房门前,却霎时间僵在了原地,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那只是一声幻听,但那声音很快持续般地刺入她的骨膜,让她下意识地急剧倒气。

——那是虞歌混杂着哭腔与战栗的喘息声。

“啊……兰提,慢…慢一点。”

一字一句,清晰无误,就连接吻时含糊而压抑的低吟都顺着墙根与门缝弥散出来,在她鼓膜深处最脆弱的部位反复徘徊。

她对那声音真是再熟悉不过。

虞歌在投入的时候不会和人交流,更不会发出所谓的叫声,那声音几乎像是含在喉咙里头,从胸腔里溢出来的一样,因鼻音浓重而显得万分缱绻,甚至在激动的那一瞬间,还会沾染上一点仓皇而无助的泣音。

“兰提,兰提,呜……抱我,抱紧我。”

那声音如流水一般倾泻出来,与谈临非近在咫尺,仅有一门之隔。

她几乎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被沸水浇透了,那翻滚不休的躁动如电流般蹿入她的血管,使得她连太阳穴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战栗,那滋味是如此的澎湃汹涌,但她一动也不敢动。

——她昔日的爱人与旁人共赴欢喜,而她甚至不能去出声打扰。

房门内,虞歌的嗓音听上去愈发柔软、愈发温吞,字与字之间粘连得含糊不清,恰带好处地透出一股暧昧的温存。

那声音是热的、门后的氛围也是热的,但谈临非站在门前,却觉得连骨髓里的每一颗细胞,都化作了潮湿而冰冷的淤泥。

飘忽璀璨的佛光如同紧密缠裹的丝网,确实将她裹得透不过气来,但这和身体内部的痛感相比,似乎又算不得什么,她几乎觉得从胃里生长出了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以尖而薄的指甲抠她的喉咙口,激起一种近乎于呕吐的痉挛。

她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

门内的声响终于渐渐止息,只剩下虞歌略显低哑的呼吸声,恶鬼死死地闭了下眼,将发麻的掌心贴合在门板上。

混杂着躁动与恼怒的酸妒无声无息地在她内心滋生出来,又飞快地倾颓腐烂,然而虞歌那种介于酣畅与哀求的喘息声却依然在她耳边挥之不去,使她连鼻腔里都泛起酸苦的涩意。

在这种难以言说的挫败与难堪中,她竟然不愿挪动一下脚步。

因为虞歌就在门后。

她将指甲抠进木门的缝隙里,尖锐细小的倒刺顺着木质的纹路刺入她的指缝,但她却越按越用力,以至于连手背都绷起明显的经络。

仿佛只有接着这个动作,她才能隔着一扇门,贪婪地汲取一点点……独属于故人的温度。

【感化进度:58】

……

浴室内放了瓶无火香薰。

那是种非常馥郁、又有点湿润的味道,似乎有种扑面而来的亲切莲香,但若仔细嗅闻,那香味又带着一种很明显的距离感,疏而不散地与氤氲水汽融为一体。

蓝和将虞歌从水里捞起来一点,用粘着泡沫的指腹一点点按摩对方细嫩的皮肉,在她的手掌底下,趴伏在浴缸边缘的年轻女人不适地转了转上身,那截嶙峋的肩骨于皮肤之下艰涩地挪动,好像要撑破那层薄透的皮相,横陈在她的掌心里。

她过去总觉得,菩萨理应有一副缓和又坚定的性子,心胸又宽和宏大,纵使对某人某物心生不忍,也未见得特意降下什么福报或慈悲,但当那虚无缥缈的假设,当真在她面前化作了一个具体的轮廓,那可真是连随意的一举一动,都足够让她意乱神迷,而呼吸发滞。

更何况…在她面前的这个孩子,也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经历过和她相似的苦难。

法师脸上流露出一点稍显阴沉的怜爱,她以一种强势有力的姿态,将虞歌托进怀里,但落在对方鬓发间的亲吻却那么柔软、那么疼惜,轻得像雨水舔吻莲叶。

虞歌在这逼仄的怀抱中无意识地挣动了两下,随即便很温驯地软下了身子,甚至主动凑近了一些,将自己的嘴唇埋进对方的颈窝里,温存似的碾了又碾。

她献吻的模样总是异常专注的,和一只只认识主人的幼犬一样,那神色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侧目之意,轻而易举就能剥出一段衷情。

蓝和几乎要溺死在这种温波荡漾的氛围里,她在腾腾热雾中替对方梳理那头与她交缠在一起的长发,却见虞歌的眼皮恹恹地垂了下去,仿佛在极度的倦怠与懒散中透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重。

“小歌…小歌,乖一点,我们洗完了再睡?”

她怀着一种掺杂着甘美与餍足的愧怍,贴近了对方的侧脸,却听虞歌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声非常细微的闷哼。

她们离得那样近,那声音里的挣扎与无助完全无从掩饰,明明白白地穿透了鼓膜,钉进了蓝河的脑子里,以至于连那吐息中的每一次剧烈战栗,都能让她跟着屏息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