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他开始意识到这是一场不受自己掌控的梦,不允许他有多余的动作。

是无意还是巧合,他们的视线还是撞在一起。

可很快,她就偏头看向她的夫君,嘴角挂了一丝笑意。

两人说了什么,那人为她系好披风。

她起身,离开了。

时间过得极快,眨眼之间,一年就过去了。有一天,圣上判定朝中的一众臣子与割裂金州之地的贼子有勾连,其中包括刑部右侍郎林原。

林府被查抄,人员散尽,身家财物全部被充入国库,林原并同府中签订死契者,全都流放宿州。

只有镇北世子妃林良善幸免于难。

祖父严肃地对他说:“你不要去趟这次的浑水,陷害了江氏。”

祖父早有预测。当日晚间,学素苦着脸,拿了一封信给他:“公子,我刚出门,就被红萧拦住,硬塞了这封信。好似我不替她递这封信,她要哭死在我们江府后门。”

拆开信封,里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情真意切,都是求他救林原。

信纸上尤有干涸的泪痕,将颤巍巍的字晕开一圈。

枯坐在桌前一夜,浓郁的墨几乎将桌面浸透,他都没能落下一字。

他应该可以想到办法,可是却动弹不得。

他冷静地对自己说:“这只是一场梦,都是虚假的,不必在意。”

窗外吹进一股风,桌面上的烛火忽然熄灭。

等他睁眼时,已经身处另一个地方:镇北王府的后街。

他的怀中抱着一只白猫。

学素说:“公子,不如我将这猫直接给红萧好了,即便公子心中有愧,又何必过来呢?”

他说不出话。

不过须臾,从后街出来的不是林良善,而是一个锦衣华袍的孩子。

“怎么不是世子妃?我明明都打听好了,这个时间世子妃是会出来的。”

学素的疑问刚出,他怀中的白猫就挣扎着跳出怀抱。猫轻巧一跃,就朝那个孩子跑了过去,扒拉着衣角。

江咏思移回墙面的转角处,看着那孩子四处环顾了好一会儿。

天开始下雨,阴沉的雨幕下,那个孩子脱下外袍,包住白猫,快速地跑了回去。

雨水像是没个停顿,一直下,冲得他眼前模糊一片。

他不禁闭上了眼。

再次睁眼,又是之前的那个噩梦。

江咏思惊醒的瞬间,一下子从床上直起身体,愣怔许久,他才伸手揉动自己的额角。

外面的天光未亮,他起身披衣,点了凝神的云鸦熏香,坐在桌前,盯着那缥缈的香气,薄唇紧紧地抿着。

他一向不信鬼神之说,全当欺骗人的把戏。

可刚才梦中经历的一切,太过真实。虽然他不能自主行动,但仿佛所有的事情,他都曾经历过。

他低声呢喃:“善善。”

她绝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

还有那个镇北王世子,怎么会是善善身边的书童?现如今的镇北王世子名叫闵瑜,是镇北王妃亲生,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梦中,那个叫真宁的书童不仅成了世子,还娶了善善?真是越想越荒唐,江咏思忍不住笑了下。

只是他的笑不过一霎,很快消失无踪。

这半年来,他感觉得到善善对他的心意,若是从前,他也只当她是玩闹,依赖他成性。可如今,她不再总来寻他,还适时地能给他些助益,不管是棋谱还是兰草。

她看他的眼神,有时候是冷静的,有时候是悲伤的,又或是痴缠的……

生在江氏这样的大家族中,他并不是看不懂林良善对他的感情,但他不能回应。

祖父已经提醒过他:“你应该明白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儿女情长还未到时候考虑。即便你到了成亲的年纪,家中也会为你安排。”

天光渐亮,透过纱窗照进来,爬上他面无表情的脸。

最终,江咏思扯动了下嘴角,闭上了晦暗不明的眸。

他似乎忍受不了林良善嫁作他人,还是她的书童,尽管是在梦中。那人的眼神,让他心生不适,更准确来说是厌恶,从第一次在书院竹林见面开始。

他和莫千映在一起的事情,得想办法解释清楚。

至于他们两人的以后,还得等自己后年春闱中举再说。

林良善的病情并不严重,用大夫的话来说,就是天热,容易燥火气闷,吃个两贴药就无事了。

林原反复问:“真的没事?”

“林公子要是信不过老夫,以后就不用请我了。”大夫气哄哄地要走。

“不是,我怎么会信不过您呢。”

林原一顿赔罪后,把人送出府,才回转到林良善的房中。

“哥哥,我都说了我没事,你还要小事大做什么?”她就是克制不住眼泪流出来罢了,顶多心口有些疼。

林原气得直戳她的脑门,道:“你还说!那江咏思也是艳福不浅,走了个表妹,又来一个莫岑的孙女。偏偏你还栽他身上,要我说啊,我还是尽早给你找好对家夫婿,免得哪天我要被你气死。”

“别呀,这不是天热吗?我才气闷的。”

林原懒得和她贫嘴,坐在床侧,正经道:“善善,我说真的,要不咱们还是换个人喜欢,整个梁京城总会找到合适的。”

若善善真的嫁进江家,那样的家族可有的折磨。

这样的话,林原说了无数遍,但林良善却没有一遍听进去的,只歪着头瞧窗外的景色。

林原无奈至极,留红萧照顾她,自己尚有事要忙。

药汤还是闵危煎制的。

林良善一气喝完药,瞥见他躲闪的眼神,用手帕擦擦嘴角,才道:“怎么?你有话要说吗?”

“小姐,我没有。”

“你要说什么就说,掖着藏着干什么?”

这半年来,林良善算是发现了,一旦闵危不敢与她直视,多半就是心里装着事,而且这事还难以同她说。

但她就是喜欢逼问他,总归他现在也不能拿她如何。

闵危有些踌躇,还是道:“小姐这次是因为江大公子吗?”声音有些低落。

“是啊。”

坦诚的回答,让闵危有些难受。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担心小姐身体。”

林良善闻言,看了他一眼,又玩起手中的香囊,道:“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月初时怪疾会发作吗?如今好多了吗?”

这都过去了几个月,她才想起来问。

闵危闷闷地低着头,道:“好很多了,多谢小姐关心。”

是吃得饱穿得暖,他整个人抽条似地长,都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就连那一头短发都长了不少。

林良善颇为满意地将他从头看到尾,嘴上说着:“你记着我们林府对你的好就成。”

闵危已经听了很多次,小姐似乎对这件事异常执着。

他道:“是,我不会忘记小姐的恩情。”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香囊上,算不上精致的绣工,但却用心得很。纤瘦皙白的手指抚摸过荼白锦布上的点点红梅。

是小姐做给江咏思的,他心下早有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