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自懂事起,心怀少女的情愫时,她也不过是希望今后可以嫁给一个同父亲一样的人。虽她自出生起,不曾见过生母一面,但在那些经年岁月中,她窥见那个白日抱着她笑哈哈的男人,是如何在黑夜间对着生母的牌位哭泣,又是如何絮说着女儿的近来趣事。

她再次想起九岁初进书院时。

书院中的同学都说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生母,不愿与她玩,甚至是上课时,也远远地离着她。

那时,她的性子并不骄纵,反而很闷,不愿与那些同学说话,只想哥哥赶紧来接她回府。

可那天,他没来。

“我家里人来接我,我可以带你回家去,可要和我走?”滂沱大雨中,那个着白袍的小少年如此说。

她愣愣地仰头看他带笑的面容,然后点头。

他长得很好看,说话也好温柔。

第一眼,她就很喜欢他了。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活泼的女子?”她拉着林原手,问道。

林原笑着捏捏她的脸颊,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就说喜不喜欢?”她执意问。

林原“唔”了一声,道:“应该喜欢吧。”

也是从那天起,她试着让自己活泼些,至少不要那么闷。为此,积极地去与江寄月说话,以此结识了李兰芝。

她很少有喜欢的东西,可要是真地喜欢上什么,必然要得到。后来,及年岁长了些,更是生出了想嫁与他的想法。

可江咏思是一个人,凡人,都有各自的七情六欲。

从头至尾,他都未接受她的好意。

于中秋宫宴做出的那桩糊涂事,她前世未曾怨恨过他,都是自讨苦吃罢了。可这份苦,直到这世,她仍在吃。

忽地,林良善的裙角一沉。低头一看,原是那只金色的猫儿用爪子扒拉着她的裙子。

她的思绪被打断,俯身将猫抱起来放在膝上,抚摸着那身金色柔软的毛。猫惬意地闭上眼睛,渐渐陷入睡意。

还有三日,三日,三日……时日这般地快,快地还未回神。自她重生,已过了九年。

闵危再做帝王,可她却不想做这个皇后。

她确实如他说的,不如何讨厌他了。可若谈及喜欢,也是毫无可能的。

她是记仇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他带给她的痛苦。

林良善一遍遍地回想着曾经,却又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哥哥说的是对的,那些事已经成为过去,你就不要再想了。以后就和闵危这般过吧。他也不算太坏,至少现在对你算好的,没再像从前的坏脾气,不是吗?等哪天他厌烦你,自然会放你离开的……

说着说着,她又不由想起前世孟蕙说的话:“那些个话本中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骗人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恩爱的婚姻,多得是得过且过、听天由命的夫妻。”

得过且过、听天由命。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当初。

外间的风声大了些,和着雪花,将干枯的树枝吹地乱颤。林良善仰面躺在榻上,久久未眠。

一月二十三,是钦天监测出的良时吉日。

闵危龙袍加身,登基为帝。大雍不再,魏国初立,改元为建兴,并追逝父闵戈为魏高帝。

同时迎娶已故威远将军林安之女为后。

常规而言,该由迎亲的队伍将皇后护送至森严的皇宫中,皇帝不必亲迎。

但令梁京城中围观这场盛事的众人大吃一惊地是,新帝竟然亲自到林府迎娶。周遭锣鼓喧天,鞭炮声震耳欲聋,八抬大轿采用最高规格所制。里外三层皆是重兵护送,腰间配着利剑。从外望去,竟是难见其中景象。

肃穆而喜庆,围观众人不敢多言。

帝王婚事,自古以来就繁琐隆重,从准备到婚成,不知要经过多少步骤,耗费多少时日。

但新帝再破规矩,除去必要的礼仪,其余舍地一干二净。

“陛下,这怕是不合规矩。”礼部尚书战战兢兢道。

新帝睨着他,道:“朕便是规矩。”

林良善握紧了手中的牵红,第一次听见闵危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陌生、又令人胆寒。与他吓她时,截然不同。

头上的凤钗花冠虽减重不少,但她仍觉压地脖子酸疼,身上的龙凤同和袍也沉重地几乎将她压垮。从八方席卷而来的冷风,吹动袍角,让她差点站不住。

她不是闵危,可以面不改色地应对这样盛大的场面。同用金银丝线绣着的龙凤红盖头之外,有多少官员正观着这场婚事,其中或许有……中书侍郎。

前世她可以哭闹着拒绝,可现今呢?只能按着宫中礼仪嬷嬷教导般地那样,如木偶般,万不能出错了。

什么时候结束的,她脑袋昏沉,已记不清了。只是任由身边的人将她带至一个地方,该是凤仪宫,地面上铺着大红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