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会,出一身汗就好了。”
纪逐鸢的声音听起来又绵又软,沈书烧得眼皮通红,眼睛虚起两条缝,看见纪逐鸢坐到榻畔,一掀被子。
沈书知道自己在发烧,但骨头里冷得疼,有气无力地把纪逐鸢往外推。
“不用陪我,待会惹了你。”
“睡觉。”纪逐鸢抓过沈书的手揣在自己怀里,饶是隔着单衣也能感到沈书身上烫得像被火裹着烧,他还一阵接一阵轻微颤抖。纪逐鸢心疼得不行,低头在沈书眼皮上亲了一下,“你睡着了我就起来。”
那得赶紧睡着,纪逐鸢多在这屋里呆一会,就多一分染上风寒的危险。沈书吃了药本来就昏昏沉沉,怎么睡过去的也不知道,睡梦中只知道夜里纪逐鸢掀了他的被子,用白酒浸透的草纸贴在他的身上,凉得他骨头都打颤。
第三天上,腊月初四,天彻底放晴。早上沈书醒来,便觉大不相同,嗓子没那么疼了,鼻涕也不流了,只是饿得慌。连吃三碗鸭脯粥才活过来,更可喜的是,满室阳光,一地碎金。
窗户上的剪纸投了两个点爆竹的胖娃娃在地上,沈书起来,浑身酸痛。没看见纪逐鸢,他穿好一双厚棉鞋,捂得严严实实,还戴了一顶毡帽,才敢开门。
“醒了?”朱文忠第一个看见沈书出来。
纪逐鸢背对卧房坐着,在削一杆甘蔗。
卫济修和王巍清也都在,各自坐在一张鲁班凳上,旁边摆的小桌上有四杯茶,炉子上坐着一把茶壶,正腾腾地冒出白气。
“李垚,去把姚大夫叫过来。”朱文忠扯着嗓门喊。
纪逐鸢洗过了手,入内找出一件玄色暗云纹的披风,出来给沈书围上。几日没见过阳光,沈书虚着眼,黑披风衬得他脸色白如雪,明如玉。
“看来是好了。”王巍清道,“还怕赶不上给你庆生。卫少爷说要在江面上连三只花船,彻夜欢歌,饮酒作乐。”
沈书一看王巍清揶揄的表情,就知在拿自己取乐。不过说到花船,沈书心里一动,若是在船上,只有他和纪逐鸢两人,连船夫也不要……
“我呢,照样是给你搜罗了几本孤本,另有些点心花样,一幅字,添一套笔墨。对了,我还给你找了一把好弓,等你生辰当日送。”朱文忠道,“今年我是要来吃饭的,初七中午好好做一顿,下午就在你家里厮混了。”
“叫个南戏班子来唱一场。”卫济修又道,“还不如就去船上。”
沈书看了一眼纪逐鸢。
纪逐鸢似乎有什么心事,脸色也有点红。
“不必这么隆重……”沈书不自在道,“文忠兄诞辰也不过是多添了几个菜。”
“打仗的时候另说,这是你的气运,既然咱们几个都在,就没有不给你好好庆贺的道理。”朱文忠也露出了有心事的表情,“几个月待得皮都痒了,再不让人喘口气,都憋闷死了。”
一时间几人都不说话了。
江面上还被蛮子海牙锁得密不透风,又是农闲时节,入冬以后,暮气沉沉,连学堂里背书的声音都是拖长着音调死去活来。
“那就让卫兄张罗。”纪逐鸢说。
沈书意外地瞥了一眼纪逐鸢。
“中午就在船上开饭,我们带厨子、酒肉。”
“带肉就是了,酒喝我家地窖里的。”卫家祖居和阳,窖藏的酒自然是陈年佳酿。
便这么说定,沈书只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几个年纪比他大的“兄长”撵回到榻上让姚大夫把脉。
不到黄昏时候,沈书吃药睡下。
他的书房却亮着灯,纪逐鸢在里头坐着,一脚踩在胡椅上,桌上散乱地杂七杂八丢着五六本书,他咬着笔杆,费劲地把头掉了个方向,看了一会,翻过几页。
睡前问周戌五要了点钱,放在包袱里,灯也不点,摸到榻上去,躺得身上寒意尽散了,才侧过身去抱沈书。沈书睡得迷迷糊糊,翻过身来,扒着纪逐鸢的肩,枕在他胳膊上完全没有醒来。
纪逐鸢心脏跳得乱七八糟,待沈书完全不动了,凑过唇去,亲了亲沈书的眉毛。